第四章

写论文的日子总是痛苦的，姜同学把她的工作称为屎上雕花。越到最后结尾时，她越发没有最开始搞研究的激情。刚入学那会是三伏天，口罩把嘴巴捂出了一圈泡，每天十点下班，和同门两个人挤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子里。那会的A城的灼灼日光照着她的理想。

写论文的间隙，翻找以前的资料，看见了以前的照片。那会的她很稚嫩，也没现在这么胖，坐海边公园的沙滩上，眼睛直勾勾盯着镜头，笑得很张扬。

鬼使神差，她把照片发给了阿摩。

生姜同学看看，21岁的我

阿摩什么鬼，大半夜的别吓我

生姜同学山猪

阿摩啊对对对，你白菜

“野猪拱白菜。”联想到这个，姜同学在工位上噗嗤笑出来。十点多的办公室非常安静，她的笑声显得有点突兀。意识到这个她拿起手机赶紧出去，上了天台。

阿摩干嘛，大半夜打视频，我在按摩

生姜同学哦，就是想打断你

阿摩论文写的咋样了，综述写完没

生姜同学切，早完了，现在组图呢

阿摩没搞完就去搞，天天打电话骚扰我

生姜同学刚看到我以前的照片，被美到了

阿摩要点脸成吗，工作时不要走神

生姜同学看看你照片我就走

阿摩没有，滚

天台上吹了会风，阿摩的照片还是没发过来。“真小气。”

等忙完躺下是凌晨2点了，逛完某站看了会小说，准备睡时阿摩消息弹出来。是一张精心调过光线和滤镜的对镜自拍，阿摩的斜方肌和肱二头肌非常漂亮，视线顺着胸大肌往下走，戛然而止。身上的水珠好像没擦干。挂在身上像水晶珠链，让人遐想。

生姜同学好家伙，这就是你四个小时的工作吗

阿摩……

生姜同学好看，爱看，多发，谢谢

阿摩……

生姜同学呜呜呜，哥哥的肌肉好漂亮，感觉一拳下去我能哭很久

阿摩……

阿摩行了，睡吧，阿肥

生姜同学太侮辱人了，我那也是肌肉，大胖

阿摩破防了，哈哈哈

这下换到姜同学破防了。

阿摩对了，我看了篇贼有意思的文献

生姜同学展开讲讲

阿摩你看，这个说不同的茶叶可以打通不同的经络

生姜同学……

生姜同学我，秦始皇，打钱

看着阿摩发来的链接，姜同学看的一头雾水，期刊嘛没见过，DOI号吧没有,控制变量吧没有，热成像吧……这经络……这到底是什么“神人”，还发英文！离谱！

生姜同学你最近和茶叶妹唠上了？

阿摩经销商！不是茶叶妹

生姜同学真的，把钱给我吧，我给你薅点树叶，五脉白千层的

阿摩似乎沉浸在那篇文章带给他的奇妙世界，还在喋喋不休讲什么经络，什么热成像。她实在受不了直接打断。

生姜同学哥们，你博士毕业论文给我看看

阿摩干嘛

生姜同学找你导师，给他发邮件说你现在魔怔了

阿摩……

阿摩欸，你要说这个，我找找我的毕业证去

三十分钟后，一张黑白的青涩头像照发了过来，照片上的人目光炯炯有神，嘴角有笑意流出。双唇饱满，感觉很好亲。”该死，我在想什么。”

阿摩我硕士毕业证上的照片，老子年轻时还是帅

生姜同学嗯……比我差些

阿摩没毕业的人不许说话

生姜同学哇！眼前这位是我尊贵的帝国理工博士大人阿！稀奇稀奇!可敬！可敬！速速将博士毕业照和毕业证“排”开供草民瞻仰！

阿摩你要这么说!

生姜同学博士大人吉祥！

阿摩我真没有博士毕业照。我们那会学位袍特别贵，我拿到毕业证就回国了，舍不得拍。

生姜同学……大哥，您一租就是整套house，拍不起照片？

阿摩该省省，该花花。我房子不是又倒手租给其他学生了嘛，以租养租

生姜同学……重生之我在带英当二房东？

生姜同学想看致谢

阿摩不给看

阿摩吓死了，我刚去查了，我的论文查不到，哈哈哈哈哈

生姜同学水博？

阿摩把我写进你的致谢

生姜同学写你天天骂我？

阿摩这叫鞭策和鼓励，怕你重开

生姜同学硕士致谢是不可能了，博士致谢开始招商，谢谢！赞助二十万可排第一！

阿摩我选择换个更好的按摩椅，睡吧

对话很久没更新，她悄悄把那张黑白照片看了又看。原来……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在英国读书了啊。再一次，她意识到阿摩比他整整大了二十岁。25岁和45岁。

他把一个人爱了又爱，而她，甚至没有去过首都，也没有去过杭城，从千重山走到海边，花了她25年。

昨晚睡得也不是很好。梦到了母亲，那个坚毅的女人，在梦中问她为什么要和一个老男人在一起。脑子乱乱的，她向来爱分享梦境，这个梦她连阿摩都无法开口。她喜欢他什么呢？他的新鲜感？还是他身上那种成熟和幼稚的矛盾感？或者是想通过征服这样一个人来降低两人之间的差距？

阿摩，在现实中是那种她沟通都要提前三天做准备的技术领导。调笑？不可能的，出办公室都得倒着走。

“算了吧，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心中一片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