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啊唷，好奇怪啊！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我一辈子只有一个妻子，怎么能让儿子来救我这个父亲呢？难道是哪个堂侄之类的人，谋得了一官半职，一起到东边征战。可怜（我）在南方牢房里坐了三年，今天又能够重回京城。没有白白受这几年的苦，皇天没有辜负我一片忠心。亭山和卫焕心中悲喜交加，就和朝鲜驸马一起走。直接走到朝堂里三四步远的地方，就看到国主走下台阶来迎接。国主和颜悦色，态度殷勤地接待他们，回头又对传旨的人喊道。

咳！宣我的官员，为什么不安排这两位换了衣服再进宫晋见呢？

差官跪在地上，将情况禀报给国主。国主听后，传旨宣召大贤。差官一拱手，迎着大贤朝外走去。亭山等人也按照常规礼仪，向国主问安。国主命他们在金銮殿坐下，然后下旨传宣摆设饯别筵席。

不一会儿，宫廷官员就布置好了华丽的宴席，宝殿下也垂下了珠帘。歌姬们轻轻敲打着檀板，舞女们在锦毡上翩翩起舞。驸马山丹亲自敬酒，朝鲜国主也为之前的过错表示歉意。

国主说：“自从二位被擒到我国，孤家一直敬重二位的才华，想要重用。二位果然不负孤家所望，如今上国的雄师已经到来，孤家只能准备车马送二位回国。还请二位在元帝面前美言几句，原谅孤家之前的冒犯。孤家很遗憾不能留住二位英才，之前的妄想也只能放弃了。”

国主说完，假装掩面哭泣。亭山和卫焕也感到悲伤，一起站起来表示不敢当。他们说：“这都是国主的深恩，我们二人才能保全性命。只因为元帝的恩典深厚，我们才愿意在南监受苦。如今即将回到家乡，我们会向元帝说明国主的冤屈。”

说完，二人连饮三杯酒，告辞欲离开朝鲜。国主吩咐准备銮驾，献上降书，表示顺从大元。驸马丹山作为贡使，准备在元帝面前请罪。旨意一下，一切准备就绪，番国亲自邀请銮舆。

国王骑上马，只带了八名官员随行。国王手中捧着降表，愤怒地回头对众官员说：“你们是否感到惭愧？看看寡人，此去就要向元帝下跪投降。”一班文武官员都低下头，自愧无颜，不敢说话。

当下，国王在前面走，驸马燕山丹紧随其后。四辆装满贡物的马车跟在后面，一同向外走去。

话说朝鲜国王手捧着降书，驸马山丹押送着贡物，后面则是两位刑期已满的忠臣，乘坐着两辆朱轮明车，跟随着国王向外走去。

朝鲜国内已经停止交战，国王骑马来到立城准备投降。没有安排仪仗队，也没有众多的士兵和马匹，只有几名侍从簇拥着番王。很快就到了城门口，城门打开后，远远望见元朝的众多营帐。营帐层层叠叠，排列着宝戟，旗帜和枪戟随风飘扬。军容威严整齐，充满英武之气，整个营地地脉调和，旺气悠长。隐隐约约间，连营中都透露出喜悦之色，高大的营帐上泛起祥光。仔细一看，这样严谨的军规，自然是不能与之交锋，只能投降了。

国主于是让人跑去通报，番官立刻飞身上马，松开缰绳疾驰而去。

咳！大元守营的蓝旗兵啊，快去禀报元帅知晓：我们朝鲜的国王亲自前来献上降书，并且把皇甫元帅和卫总兵也送来了，请元帅定夺军令。

番官传达的话顺着元朝营帐的方向传去，营帐门外的蓝旗兵听了满心欢喜。他大喝一声让来人等候，然后飞身向营帐里面跑去。他摇了摇战牌，掖了掖征袍，将令字旗招了两下。然后一弯腰，双膝跪地，叩头向上禀报情况。

他说：“禀报大元帅得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朝鲜国主亲自前来，把卫焕总兵老督台也送来了。献上降书，正在等候接见，还请元帅下令安排。”蓝旗兵禀报完军前之事后，坐在帅位上的元帅不禁笑逐颜开。

“啊唷，妙啊！朝鲜国主亲自来到我的营帐吗？你去说元帅马上出来，恭敬地迎接大驾。”

蓝旗兵立刻传达呼喊，元帅的营帐中充满了喜气。元帅吩咐一声牵战马，手下人马上就去牵来出征用的骏马。长华小姐心中悲喜交加，右部先锋也扬了扬翠眉。众人护卫着元帅一同走出营帐，三声大炮响过，紧接着金锣也敲响。

远远望去看是怎样一番景象呢？只见那莲花宝帐层层打开，左右先锋已经走了出来。他们都是年轻的白面红颜，威风凛凛地在两边排开。绣旗招展，带着阵阵香风，银戟在晨光下闪耀着光辉。两位先行刚出来，又看到诸位将领踏上前来。只听得，开道的金锣一阵紧催，营门的三声炮响如雷鸣。像白云铺开一样的众多战马，在阳光的照耀下，将士们头上的红缨白顶盔闪闪发光。一队队的彩旗迎着阳光，一行行的宝剑也反射着光辉。出来的都是身穿红袍的将领，像大雁的翅膀一样整齐分明，八面威风。诸位将领排好队列后，两边的金鼓又一同敲响催促起来。

忽然看到，一声声传话的声音很高，座位上方的宝盖在外面空处招展。飞虎大旗分别在左右两边，中间闪现出一位英雄豪杰。四边的金凤朝着前面映照，一朵红缨在身后飘扬。他在马上轻轻提起缰绳，肩头整齐地罩着大红袍。胸前的宝镜像一轮孤月照着，插在背上的飞旗有八面幡。他那盖世的英姿让人看了胆寒，出众的仪表简直能让魂魄消散。他高高地独自站在旗门下，凛凛威风堪称第一。

朝鲜国主见了他心中害怕，慌忙跳下锦鞍。抬起御袖，整理龙袍，忍气吞声地弯下了腰。无奈地向前走了三四步，把降书高高举过眉毛。

大元朝的主帅在上，小王我作为朝鲜国主，跪在这里献上降书了。

后悔听从军师元帅的话，不通晓中原的王化，还侵犯边境。天子的恩泽浩荡，充满情义，（我）在马前跪拜献上降书。四车贡物现在都已经带到，还特意派遣差官燕山丹。从今以后，每年都会进贡，归属于大元的皇统；从今以后，每一步都会来朝拜，臣服于大元。要是再有一点背叛国家教化的行为，就任凭大元征伐，灭掉朝鲜。国王说到快要结束的话语时，轻轻地跪在元帅的马首前面。

招讨（元帅）一见心中非常高兴，大喝一声“好”，然后跳下描金的飞虎鞍。

“啊唷，贵王请起。”

“从今往后要好好地守卫自己特殊的地方（国土），不可以生起夺取上邦（大元）的心思。我的君主是上天授命为君的，怎么能一下子失去自己的疆土呢。你如果真心实意地归服王化，我怎么会不顾惜苍生而讨伐你的国家呢。”元帅说完不断地安慰抚慰，朝鲜国主心中既高兴又有些伤感。

“是。多谢元帅教训的良言。”

国王答应着就回到自己的马背上，驸马山丹也一同走上前来。整理了一下花袍，三次躬身行礼，口中称是押送贡物前往京城。征东招讨（元帅）急忙扶住（他们），手中拿着降书欠了欠身。

“啊，朝鲜国主既然已经投降，你自己回城就好了。”

国王把该交付的都交付完毕，率领众人就回去了。幸亏元帅加以抚慰，投降之后心里才觉得安稳。这时候元帅急忙问道，那两辆明车在哪里呢？只见后面有人簇拥着过来，朝鲜驸马就开口说道。

“咳，差官们就送二位大人到营中下车便是了。”

外国的差官应了一声，明车被推动着，朱轮发出声响。元帅统领各位官员将领，先进入中军帐等候迎接。心中喜悦，又有些凄清，已经看到两辆车子进入正门。卫焕和亭山一起跪下，各自睁大眼睛看着，辨认自己的亲人。

且看皇甫敬是什么模样呢？

只见他身上丝毫没有八面威风的样子了，可怜在三年的牢狱生活中受尽了折磨。身上的衣袍破碎得像鱼鳞甲一样，脸色完全不像以前那样如同美玉般光洁。走路的姿态虽然像蛟龙，但却没有了往日的勇猛，身体就像生病的老虎，缺少了应有的气势。下了车一看到亲人的面容，心中的喜悦很多，埋怨也不少。

那卫总兵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他的容颜不像过去那样健康了，头发半白，胡须也半黄。满脸都是凄凉愁苦、被困的样子，心中还带着离别之情。明车一停下就急忙观看，想要见到亲人诉说离别后的思念之情。

话说这两位忠臣一下明车，就看到征东元帅、靖国女将军、先锋韦勇达，赶忙一同迎上前去。

征东元帅泪水如同倾泻一般，靖国将军心急如焚。这边女将军像飞跃的金莲一样朝着外面迎接；那边元帅像移动虎步一样向前迎接。女将军那凤眼即将饱含的泪水就要流下来；元帅那如芝眉般的眉毛想要舒展却又皱起。女将军又惊又喜地呼喊着父亲；元帅则是凄惨地呼喊着大人。在东边拜倒的是王帅主，西边跪下的是女将军。女将军拦腰抱住亲生父亲，哽咽着放声大哭。

“啊唷爹爹呀！悠悠三年相互分离，匆匆忙忙一朝得以见面。”

“可怜的是骨肉长久分开，远在东边难以顾念家中。父亲在这里哪能知道家中遭受灾祸，家乡那边也不知道父亲在此处遇难。千辛万苦难以言尽，长夜之中一直思念难以释怀。今日一朝重新见面，心中满是离别的情怀。”

“啊唷爹爹呀！”

“能够团圆全靠上天保佑，万幸高堂双亲仍然健在。今朝相见没有别的事，总算挣得了忠孝的名声呈现在父亲面前。”说完就一起抱住，娇声悲哭，泪如泉涌。总督看到儿女，不由得一阵哀愁一阵心酸。

“啊唷娇儿呀！怎么姐弟二人一起都来了？这也是神明的庇佑，祖宗的阴灵护佑啊。”

“可叹我没能平定朝鲜，突然被擒就坐了牢。万死也没想到如今还能富贵，苟且偷生也甘愿受煎熬。一朝忽然看到亲生儿女，三年了还穿着旧战袍。可叹可悲又可喜，哪能想到今朝得以相见。儿呀，为父在异国他乡被擒，家乡为什么灾祸临门？今朝姐弟都在这里，怎么不见你们那苦命的母亲呢？骨肉分离各处一方，叫你们把娘丢到哪里去了呢？悠悠三年的分离之事，何不停下来细细诉说呢？”总督说完流下眼泪，双手扶着子女发出悲声。这边姐弟谈论着离别之事，那边先锋正在认自己的父亲。勇达和勇彪一起跪下，凄惨地呼喊着爹和叔，发出哀伤的声音。

“啊唷，爹爹叔父呀！”

“可怜出去打仗被敌人捉拿，国君听信谗言抄了我们的家。亲人流离失所难以见面，门庭冷落实在令人叹息。四处奔散没有了家业根基，只能把高山当作安身之所。要不是征东元帅在国君面前进言，侄儿们怎能如此轻易就得到荣华富贵呢。今天又能见到长辈亲人，真是悲喜交加啊。”韦勇达和韦勇彪一起痛哭，总兵卫焕心里乱如麻。他仔细打量左边喊爹的人，容貌分明是个女子。再看先锋泪流满面，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叹。

“啊唷，这是勇彪贤侄，你怎么也来了？”

左部先锋低下头，回答说为了救父亲才参军出征。三年不见心里十分想念，哪敢怜惜自己的身体呢。卫焕听完不好点破，和亲人相拥又开始悲泣。满营的将士都来劝解，这才起身整理衣服。

先来说皇甫敬与亲人相逢的情形，他们一同放声痛哭。各位将官上前劝解，这才停止了悲泣。王元帅请皇甫敬和卫焕换上日常的衣服，然后全营将士重新一一相见。皇甫长华等人就把出征东边之后，朝廷捉拿押送全家，以及所有被擒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讲述，一直说到兵临朝鲜才停止。皇甫敬听了这些情况，真的是喜怒哀乐的情绪全都涌上心头。

皇甫亭山叹息了两声，这其中遭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奸佞之人当道，奸臣众多，在天子圣明的时候也有不英明之处啊。我们要是投降了外国，怎么能够重新团聚一家人呢。上天不灭绝忠良的后代，才使得儿女们能够征战得胜。可恨刘家父子这班奸雄，如此阴谋算计，用心险恶。陷害他人叛国，实在是无情，抢夺朋友的婚姻，罪孽深重。可笑那刘健才国丈，放纵儿子违法乱纪又欺君罔上。我没有屈膝投降番邦，他却已经私下写信勾结外人了。这样的为人实在是太险恶了，反倒亏他还身为侯爵在朝堂之上。

“咳！奸臣权势滔天，难怪人人都惧怕他们。”

“光明正大地赢取宫袍，只想着这段美好的姻缘能够白头偕老。平白无故却遭受险恶的风波，君王又亲自下了圣旨。活生生地断送了这样一位才华出众的女子，可叹啊，连梁兰谷先生也与我绝交了。”

“啊呀，孟丽君啊孟丽君，难道你真的这般贞节刚烈吗？”

“通过夺袍射柳定下美好的姻缘，只想着将来好事能成。不幸却遭到刘氏的陷害，致使君王下旨逼着重婚。跳楼投水保全自身的贞节，甘愿舍弃生命，这是大义所在。忠孝两全真的是令人敬重，这样的行为不愧是我家的人。刘家害我但我仍然家庭团聚，只是失去了孟家这位才华出众的千金小姐。”

“啊唷，这位才华出众的烈女啊！你竟然舍弃了自己的生命，我皇甫敬也应当从心底感恩于你。”

总督说完就顿足高呼，放声大哭这位娇美的女子。保全皇甫家的名声是正义之举，可惜这样一位年轻的生命消逝了。闺阁中的才女真的值得效仿，女子中的豪杰情义深厚。我家如果孩子众多，就让皇甫芝田独自一人吧。成为一对义夫节妇，也不枉这位多才多艺的刚烈女子投水自尽。如今只有一双儿女，再结为婚姻，真的是辜负了这位如冰霜般贞洁的女中丈夫。总督悲伤地痛哭一场，哭得征东元帅也是泪水如线。

“啊唷爹爹呀，暂且不要悲伤感慨了。”

“孟丽君守节而死并没有错，只要孩儿我不辜负她就好。父母要是听闻此事应该感到喜悦，何必悲痛叹息呢。”总督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整理好帽子和衣袍出了营帐衙门。

“啊，左右两位先锋，皇甫敬向你们行礼了。”

“我的妻子、女儿和儿子，要不是有英雄相救恐怕都性命不保了。今日在营帐前行礼，来生定当结草衔环来报答。”皇甫亭山说完撩起衣袍就跪下，可把左右两位先锋吓坏了。

“啊唷，老伯大人，小侄们可承受不起。”

两位英雄赶忙跪下来，连连磕头不敢耽搁。总兵卫焕急忙上前扶住，元帅又来请总督起身。皇甫亭山站起来，元帅又弯腰挽起两位英才。营帐中的相互答谢都完毕后，王招讨就吩咐道：“摆上团圆的喜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