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而至,我照着灵风所说的,来到了咨询所,却没有看见灵风,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被他叫做阳成威的人。
我来到店里时他正抽着烟看着一份资料,大大咧咧地坐在那个小茶几配对的沙发上,见我进来,他就挥挥手示意我坐在他旁边。
“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是叫李云歌是吧,我是阳成威。”
“闲聊就免了,你来看这个。”
不等我回复,他自说自话地把资料凑到我眼前。
“这个是昨晚的醉汉的资料,他34岁,名叫王河清,这上面说他的作息是八点下班,下班之后一般会去约克酒吧和朋友喝个酩汀大醉再回家。”
“我们要动手的话,只能挑晚上他回家的路上落单的时候。”
“现在能做到随时动用力量吗?”
“可以的。”
随后我便把盾调出来给他看了看,相比那个晚上,盾的形态更清晰了。
“good,非常好。”
得亏我昨晚回家的路上稍微摸索了一下,找到了调用力量的诀窍啊。
“然后是净化夜灵的办法,首先由我来制服他,然后你就冲上来,把盾抵在他的胸口上释放力量。”
“然后呢?”
“接着你的意识会飞到他的内心世界,在那里你会明白他成为夜灵的契机,同时你会获得短暂的机会与他的内心进行对话,这时候就是要靠嘴炮来抹杀他心中的夜了。”
“明白。”
“嗯,好。”
他把资料放在了桌上,起身。
那就这样,我还要在这里看店,晚上八点来店里会和,剩下时间你就干自己的事吧。
说罢,他回到办公桌前,懒洋洋地把腿搭在了桌子上。
“你还真是和灵风反着来啊。”
我不自觉地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但他好像并不在意。
“我本来就是粗人,当然不会和他一样。”
“这样啊..”
之后,我离开了咨询所,回到自家的咖啡店去料理生意。
一开门,就是一阵熟悉的清香,掺杂着些许咖啡的芬芳,以及那一抹我熟的不能再熟的身影。
穿过分布不均的桌椅板凳,我来到了最里面的收银台位置,老爸这才注意到我。
“哟,可算来了,你小子又研发了什么玩意,顾客一点就是我不熟的菜品,给我整的够呛。”
“哎哟,我不是把配方记在小本子上了嘛。”
呵呵,还是这么令人安心的场面,他翘一个二郎腿,就...用他的说法是光明磊落坐在那里。
“那也够呛啊,我不熟练啊。”
“熟练不熟练这个问题不大......”
“注意一下形象啊你倒是,我们是服务业哎。”
他这副说了几次都不改的模样,我已经不知道提醒过他多少回了.....
“就算是服务业我也是老板~”
“客人见你这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不愿意进来怎么办?”
“那....我去后台大大咧咧。”
所幸不是油盐不进,他随手提一个板凳去后厨看报纸了,把前台交给了我。
好了...干活吧。
“欢迎,要点什么。”
“美女又来了啊,要点什么。”
“星冰乐一杯,欢迎下次再来~”
忙碌过一个下午之后,我把善后的活留给了自家老爹,自己则准备去见成威。
“老爸,我出门一趟,晚点回来!“
“这都傍晚了,哪去啊?”
“和朋友有约,稍微迟点回来。”
“哦,行。”
离开店里时是晚上七点,当我吃过饭去到咨询所时,刚好是约定的时间,八点。
一开门,就见阳成威摊在办公桌前打着游戏。
有点奇妙,我在这种会让人窒息的办公环境手机都不好意思掏,他不仅能英勇无畏地打着游戏,甚至于还在和队友开麦交流。
“往上往上.....”
“你....算了,来帮我蹲人。”
“哎哟,你别出去呀,被看见了呀....”
“啊..”
他注意到了我。
“有事,我先退了,想举报就举报吧。”
说退就退,他毫不迟疑地放下了手机走到我面前,总感觉我好像来的不合适。
“其实你可以打完再走的。”
“没事,打个游戏,不是被绑住,我想退就退。”
“好吧。”
这个成威还真是我行我素啊....还是说他只是在顾忌我的心情呢。
“还等什么呢,走啊。”
不知何时,他已推开了咨询所的大门准备出去,见我没有反应便呼了我一句。
“这就来。”
如此,我们来到了约克酒吧,找到了王河清所在的一桌。
这里是真嘈杂....我多少有点受不了,空气中全是烟草和酒精的味道....
而王河清他们就位于这乌烟瘴气的中心地带。
“来,六个巧啊,七匹马呀,八条腿呀!”
“喝!”
真是想不注意到都难,整个场子就他们划拳行令的声音最大。
成威轻车熟路地点了单,又领着我去了场子里面一个非常巧妙的位置,不引人注目的同时还能看到场子里大部分的桌子。
最主要的是,这个地方相比门口,烟味什么的都淡了一些,真不错。
看起来他经常来这里啊。
“你经常来这里吗?”
“嗯,也算,这里的饮料味道不错,我还挺喜欢的。”
我见他说话的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吧台,我也跟着他随之看去,看到服务员端了两瓶看样子就很高级的酒而来,将其中一杯橙色的放在我面前。
“尝尝,这个东西叫鸡尾酒,喝起来和汽水饮料差不多。”
酒能好喝?我在过年时为了应付亲戚而下肚的红酒和白酒都如同在我脸上少了开水一样,白酒还辣的要死,啤酒...嗯,我一定是脑抽了才会去喝啤酒。
但即便如此...这种影视剧里绅士常喝的鸡尾酒,我倒是有点兴趣,于是我照他说的抿了一口,出奇地味道不赖。
“不错吧。”
说着他也泯了一口。
“尽管我不懂鸡尾酒的门道,但好喝就是好喝,像果汁一样的。”
“当然也可能是我个人的口味偏好。”
他笑着,笑着直接把吸管取出来,端起杯子就往嘴里灌了一口,主打一个豪爽,旁人来看,他和其他客人也无二了。
但也许是真的无二,莫非他很喜欢喝酒?
“你很喜欢喝酒吗?”
“啊?”
他对我的疑问貌似有些疑惑。
“不喜欢,只是夜灵多数会喝酒而已,我就不得不跑去各种酒吧盯着他们寻找下手时机。”
“酒精是逃避问题的好选择,不觉得和抛弃了什么的夜灵很搭配吗。”
“越是逃避,越在面对,直到真真切切的抛弃什么让自己对问题为难的东西。”
....
让自己为难的东西么..
不太明白,但我想会有明白的时候的。
当然,聊天归聊天,王河清的动作我们还是在盯着的,此时他正起身披着外套,看样子是喝够了。
“拜拜,明天继续啊~”
他提着半瓶啤酒,和那帮酒友道过别就踏出了店门,那帮酒友看起来倒是还想喝一会,这倒是帮了我们大忙。
“机会来了。”
成威一口灌掉剩下的一点鸡尾酒,起了身。
“一会等我制服它,你就照我告诉你的那样做,以此净化他。”
“明白,用盾顶住他的胸口。”
“嗯。”
我们一路尾随王河清,直到他拐进一个荒无人烟的巷子,如那日一般瘫坐在垃圾桶边上。
说实话,他这个样子..和巷子两旁高楼耸立的灯火一比,倒是显出了几分孤寂。
成威眼神示意过我,率先走了出去,直直站在了王河清的眼前。
......
“啊?”
察觉到阳成威的存在,王河清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我说啊,小鬼...”
“你身上..好像有种不太讨喜的味道啊~”
“住口!”
“啊....!”
不等王河清说完,阳成威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趁其猝不及防之时将其胳膊绕过头顶背到他的身后,如影视剧制服罪犯的警察一般控制住了王河清。
“你最好老实,我不想让你受伤。”
“李云歌!”
听到呼声我冲了出去,却又在刚踏出一步时被制止了。
“先别过来,情况有些异常!”
“这是什么力气!”
“...!”
只见那醉汉蹲着,忽然左脚往前一蹬顺势躺下再那么一拉抽出手来,阳成威也因其异常的力气被带向前踉跄了几步。
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王河清立马就爬起来了,提着酒瓶子就朝着他脑门砸去,成威急忙一个后撤躲过,左手顺势调出自己的弓,拈弓搭箭就是一发射了出去,王河清吃了一发明显后退了几步,而阳成威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便压低身子一个箭步冲过去,王河清见状又挥出一瓶子,却被阳成威轻松躲过顺势从他的腋下钻到了后背,左右两只手抓住他的两条胳膊,再用膝盖用力往前一顶让他跪在了地上,制服了他。
“李云歌!”
我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直接就跑出去召唤盾顶在他的胸口上,开始灌输力量。
“像这样么!!”
“对,就是这样,接下来你会失去意识,到时候就全凭你自己了。!“
随着一阵强劲的光芒过后,我如阳成威所说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再度睁眼,我却身处在一个不知名的空间。
这里看起来像个街道,但一个人都没有,甚至没有一丝风声,在光天化日之下却死一般的寂静,在它的前方还耸立着一间医院。
我绝对没有来过这个街道,但不知为何,还有一点熟悉的感觉,很奇妙,明明我从没有来过这里。
隐隐之中,我觉得自己该是去向医院的三楼的,三楼的304病房,也不知为何,只是自然而然地就这么觉得了。
一开始,我只是非常轻快地穿过街道,走近空无一人的医院,在脚步声的回响中爬上三楼,到这里为止一切正常。
当我到达三楼时,我顷刻感觉自己像背负了一块巨石一般,脚步沉重无比,但隐约的意识还是在告诉我去向304,我于是只得迈着愈发沉重的步伐往304走去,同时,每走一步,我的脑海里都仿若描述了一副画面,回响起曾在那个空间里回响过的话语,于是我侧耳静听。
“妈,我考上高中了!”
“妈,今晚我们吃什么?”
“妈,你别太累了,我来给你揉揉肩。”
....
“妈...你好好养身体,这次我来照顾你。”
“妈,你知道吗,我学会做饭了,等你出院了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妈,我今天在学校里拿到个香蕉,我记得医生说这个你能吃吧?”
..........
“妈....为什么医生不让你下床了?”
“妈,这些仪器...是干什么的...”
“妈......”
......
“妈,我明天发工资了,到时候给你买蛋糕吃好不好?”
站在病房门前,这是脑海中响起的最后一句话了,我的心情也沉重到了一个极点。
我仿佛已经明白这扇门背后是什么了,但我还是必须要打开他,不这么做,就无从知晓他的悲伤,无从谈起拯救他,所以,我推开了房门。
………
我闻到蛋糕的芳香,看到病床上的人闭上双眼,嘴边依旧挂着一丝蛋糕的奶油,听到宣布死亡的滴滴声,听到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听到不知从何传来的话语,最里外剥三层一样,撕裂孩子的心。
“阿清....谢谢你,蛋糕很好吃.....”
这时,病床边嚎哭的孩子站了起来,就这样背对着我,他启齿了内心最深处的悲伤。
“我的父亲是个人渣,听母亲说,在母亲怀孕时候父亲就不知所踪了,母亲于是拼了老命把我生下来,抚养成人。”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很喜欢吃甜的,每天出门不能忘的两件事,一是摸摸我的头,二是在嘴里塞一个棒棒糖。”
“因为父亲的缺失,母亲不得已一而再再而三勉强自己以维持家里的生机,我屡次看不下去出言制止,都被母亲笑着搪塞过去,转头又继续勉强自己。”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我上高二的那年,母亲过劳进医院了,我以为这一进医院就可以让母亲收敛一点,不再那么勉强自己,可谁知...”
“病情一天比一天恶化,家里的担子也越来越重,到最后欠了一身债不说,母亲还走了。”
“事到如今,我虽是努力把债务还清了,但我还是再也见不到母亲了....我也像母亲那样,开始勉强自己了。”
“我觉得母亲大抵是不想看到我勉强自己的,于是我试着去享乐,去那些人喜欢去的娱乐场所,果然是很可悲啊,到头来,只有在那里我才是最开心,尽管我依旧带着愧疚感。”
“不知何时,这种愧疚感渐渐淡去了,只有对母亲的思念一往如初...”
“我真真变成了一具僵尸,也就是说,母亲拿命养大的孩子,成了僵尸....”
“可为什么...我却丝毫不会有愧疚心呢....这不正常啊!”
就在这时,他转过身子来,一双憔悴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她....貌似和我有点相似之处,但我们却是两个极端。
母亲不希望看到你勉强自己?这倒确实,但我觉得身为母亲,更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活的跟个社会混子一样整天借酒消愁,这不是给自己太疲惫了想放松给自己找的借口么。
愧疚?当然会有愧疚,因为你自己知道母亲不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但你还是我行我素,丝毫没有悔改,就如同一个只会后悔的失败者一样,与其一次次后悔,我想他也一定明白不如浪子后头,那么他为什么不做呢,因为夜灵点燃了导火索,再有就是他自己尝到了甜头。
我当然明白失去母亲带来的悲痛使他不得不以此借酒消愁,但我现在不是要安慰他,不是要让他心情变好,而是要让他变一个人,我必须要指出他所有自己都不愿面对的心情及事实。
所以..
“你究竟是在愧疚,还是在后悔?”
“后悔自己为什么又去喝了,后悔自己为什么变成僵尸了?理由你很清楚,你就是不愿意去面对是吗?”
听到我的话,他为之大惊失色,同时,我听到这个空间的某处,隐隐破碎着些什么。
希望这是奏效的预兆吧。
“借酒消愁,然后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酒了,对吗,只有靠酒,你才能找回自己对吗,给我振作一点,喝酒也罢,勉强自己也罢,你母亲最不想看到的,是你为她的死所束缚了这么多年。”
“当然,如果要排除这点的话,我想母亲更不愿意看到你跟社会渣滓一样嗜酒如命,不明白上面那点,这一点你总该明白吧,你就是不愿意去面对,对吗?”
“你明白这是不可为,而你却强要为,那...你对母亲的爱究竟算什么!!连几瓶酒都抵不上吗!!!”
破碎的交响曲愈演愈烈,铁笼的囚鸟不再浑噩。
在那永恒的黑暗背后,仍是万里湛蓝的天空,我们绝不能就此停滞不前。
所以...
“你要是明白,就赶快给我清醒过来,去如你所想一般,活成令母亲骄傲的样子。”
“无需家财万贯,也无需万人之上,你可知,只要你能从她的离去中振作起来,你就是最令她骄傲的孩子!”
“给我明白!!!”
一声落下,囚笼尽数粉碎,如此,飞鸟终于可以去追寻那片天空。
“.....”
“妈....原谅我....我不会再做让你伤心的事了..”
“从今往后,永远也不会了....”
意识断线前,我听到他这样说了,这算是我成功了吧!
“李云歌!!”
见我睁眼,阳成威便赶紧凑了上来。
“怎么样!”
“没事了。”
“搞定了吗”
“嗯。”
我站了起来,又看了看还在昏睡的王河清,把他扶了起来。
“白雾隐去的妄想之星或许会让飞鸟空飞一场,但那黎明终会来临,不再是缥缈,而是实打实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