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也许是被光翎的举动戳破了心防，珺婳的态度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平和，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往大厅走去。

看着任由光翎牵引自己的少女，千道流在心里叹了口气。

千道流的心里其实很清楚珺婳留在武魂殿完全是因为光翎希望她加入，所以她留了下来，但是珺婳本身对于整个武魂殿乃至整个长老殿没有任何归属感。顶多看在天使神的份上，多那么一点点看重。

珺婳空有长老殿圣女之名，却从未行使过圣女的权利，在外游历的一年里她从未在任何城市的武魂分殿落脚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看在光翎和天使神的面子上她可以爱屋及乌，对武魂殿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提供一点利益和帮助，但是真让她全心全意付出是别想的，甚至如果庚辛城的事件处理不好，那么庚辛城的武魂主殿怕是就不需要存在了。

别忘了，少女的全力爆发是以三十级魂尊的实力轻而易举地湮灭一位九十五级的封号斗罗，哪怕有副作用，但是能毫不在意在三个陌生人面前展现出来就意味她本身并不在乎这个副作用，甚至副作用是不是真的存在都得打个问号。

这样的人，要是说加入就真加入的话未免也太可笑了，武魂殿有拿出足以让她正视的利益吗？并没有。

这个事实很让人恼火没错，但是千道流又不是千寻疾那个蠢货，对武魂殿的实力盲目自大。

一个面见过天使神并被赋予了考核优待的人在千道流这里已经抵得过很多事了，他是天使神的大祭司，自然以天使神的意志为先。

所以重重因素之下，千道流纵容默许了珺婳的态度，就像他不在意比比东掌权后做的那些事一样。

武魂殿以实力为尊，比比东既然有那个实力掌权，千道流就不会特意干预，哪怕后果是他最终失去对武魂殿的掌控权。同样，珺婳有实力来衡量武魂殿是否值得她付出一切，他也不会干预。

人的意愿是最不由得他人掌控的东西。

“见过诸位供奉。”朝诸位供奉行了一礼，珺婳声音教往日的平静温和了些许，虽然不多，但是好歹也是进步。

少女对武魂殿没有任何感情，全靠光翎在中间维系。都这样了，她还愿意行礼，真的是，让人无话可说。

千道流语气平静道:“是打算坦白了吗？”

面覆白绫，珺婳语气温和，直接了当地开口道:“反正光翎之后也会同你们说，那不如一并说开吧，用不着那么麻烦。”

“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只要我能回答得上来的，我都会告诉你们。”珺婳认真地开口道。

“全部？”不屑地笑了一声，金鳄语气不善地问道。

珺婳点了点头，毫不在意，“如果你的问题能牵扯到我的全部秘密，那我自然也全部可以告诉你们。”只要他们能问到。

千道流点了点头，率先提问:“你的身份，或者说来历。”

歪了歪头，珺婳无奈地叹了口气，“大供奉可真是不客气啊。”上来就打算开大。

说着珺婳开口道:“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珺婳，一名浪迹于星海的旅人。我在世界树下苏醒，除了‘珺婳’这个名字，我没有任何除此之外的记忆，于是我踏上旅途，于星海中流浪至今，直至世界邀我驻足停留。”

“对于你们而言我是来自于世界之外的降临者，直白一点就是，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自然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势力，是一个背景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外来者。”因为与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势力都没有牵扯。

降魔:“……圣女这话是认真的吗？”

哇，真的好惊人一消息，他们还以为至少来历应该没什么问题，结果来历是干干净净没错，但是这来历从一开始就干净得是个问题。

世界之外的降临者，这是什么小众得不能再小众的语言。

“天使神大人知道吗？”降魔忽然有些好奇。

珺婳点了点头，“知道啊，毕竟她是这个世界的神明，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的话，那就太名不符实了。”

很好，天使神允许了圣女的降临，下一个问题。

“你口中的世界树是指什么？”金鳄接着问到。

珺婳:“唔，这个问题就不太好解释了，但是简单点来说就是，你们所处的整个大世界包括神界可以一同比作一片叶子，而世界树就是这片叶子的根本所在。”

沉吟了一会儿，像是知道他们要问什么，珺婳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我走过的世界中，他们对于世界树的研究多停留在世界树处于一个特殊的平行维度之中，是高维度存在在三维中的状态具现化。”

“至于投影，你们已经见过了，所以我便不再证明了。”珺婳说着为世界树这个问题划上终止号，这是她目前能为他们解答的全部。

关于[世界]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并不是每个世界都会进行研究，也没有几个世界有能力去研究，而她对于[世界]的存在并不关心，也没有研究的兴趣，自然没办法解答太多。

懂了世界起源的另一种假设，只是它确实可能成立，因为珺婳的武魂就是世界树的投影，只是平常以书的形式存在。

青鸾想了会儿，平静地问道:“庚辛城以及附近的所有人都没有关于你那日引发异象的记忆，你有什么解释吗？”

“这个问题嘛，是规则做的。”语气认真，珺婳仰头看着天使神像，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众生不可直视[世界]之真面，这是世界的规则，既是对众生的保护，也是警告。”

“当然这条规则并非不可挑战，只是就算成功直视了[世界]也没有任何好处，不建议你们挑战这个规则，除非你们活够了，想成为失去理智的疯子。”说着，珺婳没好气地摁了一下光翎的手，说的就是你，靠着耍流氓的办法，非要直视[世界]的混蛋！

听着少女咬牙切齿的语气，他们哪能不知道她在恼光翎刚刚的行为。众人闷笑一声，小姑娘现在还没开窍，再加上体会不到其他人的情感，光翎这“嫩草”看着好像不好吃到嘴里啊！

雄狮没有问题，跳过跳过。

光翎的问题现在的珺婳回答不了，跳过。

千钧语气平淡地问道:“你第一次见到我们的时候似乎并不紧张，能问一下你现在的真实实力吗？”他对这个问题还是很感兴趣的，少女面对他们一直很从容，很有底气，他还是挺想知道少女的底气从何而来。

欸？珺婳偏头“看”向发问的六供奉，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说实话的话会不会太嚣张了？

看出少女的犹豫，光翎毫不在意地开口道:“直接说实话就好，你都来自世界之外了，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发展轨迹，不同的战力体系，其实是很难衡量的，不过如果真要论起来的话，我不惧在场任何一个人。”珺婳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还委婉地换了个说法。

光翎语气好奇:“那你当时为什么晕了？”

知道少年口中的当时指的是什么，珺婳道:“体内力量因为傀儡线暴动，我不想随便伤人，一边跑一边压制力量，遇到你的时候已经耗尽心力了。”

“为什么？”光翎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我很讨厌傀儡线，非常讨厌的那种。”想起那些往事，珺婳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变得难看，“如今倒是好了不少，但是那个时候我一看到傀儡线就应激。”

“自我保护的本能让我不惜一切代价清除掉傀儡丝的操纵者，但是一旦不惜一切代价就意味着那些生命也要同傀儡师陪葬。理智和本能拉扯，我那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了。”

“当时那个人不是你吧？”轻抚少女的脸庞，光翎问到，既然说起这件事了，光翎也就提出来了。

珺婳愣了愣，两指宽的白绫下，眼眸含笑:“你看出来了？那时候我没有精力了，是‘她’操控了我的身体。”

降魔若有所思:“一体双魂？”既然现在少女能心平气和地谈起傀儡丝，那就意味着少女已经不在乎了，那重点自然是在一体双魂的事上了。

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珺婳道:“应该算吧，这个我无法给出答案，‘她’说‘她’诞生在过往的力量中，与我的过去有关。但是我现在没有过去的任何记忆，无法给出答案。”

“说实话‘她’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往日的残影，怨恨，漠视，憎恨一切，嗯，还有一点起床气。”

“不过在昏迷的这段日子里，我从[世界]那里得知了一些东西，我怀疑那是我的过去，不然我无法理解祂为何要跟我说一些我完全没有经历过的事。”思索着，珺婳喃喃自语到。

叹了口气，她又道:“非必要情况下‘她’不会出现，所以这个不必太担心。至于我的猜想，还需要时间，要么我从祂那里听完整个故事，要么我提前恢复记忆。不然在没办法证实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假设。”

点了点头，一众供奉倒也认同珺婳的话，这倒也是。

“那她对你没什么影响吗？”光翎担忧道。

摇了摇头，珺婳的语气也不确定:“应该是没有的，这一次我昏迷了三个月‘她’都没有出现，想来也不太愿意出现在人前。”一如既往地厌恶人类，却又不想真的出手覆灭，这是什么嘴硬心软的傲娇？

也只能如此吧。握紧少女的手，光翎年轻的面容上是不太高兴的神情。他就知道珺婳失去的记忆大有问题，如今一看那就是个蓄势待发的大雷！

降魔有点不解，如果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那修炼魂力不是多此一举吗？“那你为什么要修炼魂力？”这么想着他也这么问了。

“因为规则不会没事找事”想到这件事珺婳就心塞，“我当初降临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会强制变成小孩子，所以规则这么做，一定有祂的原因。”珺婳当时猜测跟魂力有关，不然为什么偏偏是看上去五，六岁大小的孩子呢？现如今看来确实有关，只不过是[世界]在谋划什么罢了。

“那你真实年龄多少啊？”看到珺婳内伤的表情，光翎好奇问到。

珺婳闻言思考了下，然后无所谓地摊了下手，道:“不知道哦，自我醒来的那一刻起时间在我身上就已经定格了，只要不特意去改变，不管世界的时间是怎么流逝的，我永远都是苏醒时的样子。”

“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已经走过很多世界了，短则数月，长达百年，再加上在星海间无法计算的那些岁月，真要较真的话，说我已经上千岁了也可以。”

少女平静略带俏皮的语气里是对时间的无所谓，时间于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同样年龄也是。

某种程度上而言，少女和神已经别无二致了。一众供奉心想。

“要不是被强制变成了小孩子，我就不一定会遇到光翎了。毕竟一开始，光翎觉得我是魂兽重修成人来着。”没好气地扭过头，珺婳语气不善。

牵住她的手，光翎同样理直气壮:“谁知道你一个小孩子胆子那么大，敢一个人在魂兽森林里到处游荡，身边还跟着一只三千年的踏云豹！”怎么看都是十万年魂兽重修成人的概率比降临者这种观念外的可能性要来得大。

看着两人像小孩子那样开始翻旧账，一众供奉突然觉得，圣女年纪好像也不大了，这不还是跟光翎一样孩子心性嘛。

算了，还是把圣女当小辈看吧，都有一个光翎了，也不介意再多一个珺婳，况且圣女也就偶尔小孩子脾气，比起光翎偶尔大人模样还是要好不少的。

千道流神情无奈地看着两人，打断道:“那你如今是什么情况，重新恢复了人类的生老病死？”

“并没有。”摇头否认，珺婳语气认真到，“我的时间依然会停滞，规则只是将我变回小孩子，并不是让我重新轮回转世，所以之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她依旧不会继续长大，更不会老去。

闻言光翎神色微变，被寒冰侵蚀反噬的手臂悄然握紧。

见状其他人叹了口气，他们能说什么呢？光翎动心的对象偏偏是一个忘记过去在星海间流浪的降临者，难，太难了。

光翎这才刚心动，萌芽就被残酷的现实掐灭了，他该不会真的要单一辈子吧！

但是这只能看他自己的选择了，是坚持还是就此放弃，趁着少女还没开窍，他还有选择的余地。他们这些兄弟如今也是爱莫能助啊。

不知道一场坦白里的暗流汹涌，珺婳的态度很乖巧认真，真的就是问什么答什么，毫不隐瞒。

问到最后，千道流率先中断问询，到此为止，这样已经足够了，有些事不是他们该知道的，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跟着珺婳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光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小丫头想做什么。

“你现在需要休息。”珺婳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光翎的疲倦，只是那时候光翎不知道为什么偏要硬撑着，所以她也不说。现在结束了，自然要赶紧让他休息。

将少年推回自己的房间，珺婳站在门口没好气道:“不许逞强，你需要好好休息。”

闻言光翎故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行吧，听你的。”

就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少年瞬间滑坐在了地上，一身供奉白袍在地上铺开。

苦笑一声，光翎神情沉重:“这可真是造化弄人啊。”小丫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