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窗外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或许晴天,或许阴天。但飞机里的那个少年不是未知的,因为从那天开始,他就注定要变回从前了。
残阳从窗外洒进机舱,照在谢识年脸上。他睡相依旧是那么安静,只是脸上的红晕和嘴角的笑意再也找不到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女孩儿的歌声回响在耳边,谢识年皱了皱眉。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好像又做了一个梦,只是和上一次的梦不一样——不是隐隐约约,而是清清楚楚。
梦中的他没有遇到属于自己的章临迁,永远是那个无人要 不会笑的小结巴,对于那个陌生的城市,只得自己默默独自接受。
清楚的记得那时的无助和无奈,记得那时被人嘲讽和排挤的心痛。
那现在呢?现在的自己和梦里的自己有什么不同?他反问道。
没什么不同。
和梦中一样无助,他什么都改变不了,至亲、挚友、挚爱都已经离他而去了,他又能在这世间停留多长时间?
谢识年轻笑一声。
“晚风拂柳笛声谢,夕阳山外山……”稚气的童声仍在继续,像是美好的祝福一般,岁月温柔,时间停留。
上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什么时候?
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生母温暖的怀抱和悄悄落下的泪水,记得那悠长的歌声和轻声的安慰。
但是这一切都不再属于他了。
泪水悄然而至,谢识年尝过,是苦涩的。
他偏过头,看向窗外。隐隐约约间,他好像在窗边看到了章临迁静驻如画般的剪影——他在笑,在对自己说,别怕,有我在。
不知不觉,已经入夜了,而章临迁化作月光,走了。
————
A市,又是一年平安夜,只不过谢识年不在自己身边。
“阿迁,今天是平安夜。”苏景手上握着小刀在削苹果,削下来的果皮呈螺旋状悬在半空,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增加。
“嗯。”章临迁漫不经心的答道,“为什么自己削苹果?不是有工具吗?”
“阿迁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你说过的,如果削苹果时果皮不断,就会给人带来好运。”苏景轻笑,歪头看着他。
章临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手指了指果皮,“要断了。”
苏景低头一看,情急之下,把水果刀偏了一些,手上霎时多了一条红线。
章临迁微微皱眉,他望着苏景手指上的血痕,头渐渐感到晕了。
胃里忽然一阵痉挛,恐惧张开翅膀笼罩了他,感到蛇蜿蜒爬行般的冷意。
苏景的面容开始变得模糊,章临迁的意识被反复拉扯着,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他好像听见了谢识年担心的叫着他的名字,就和上次他叫谢识年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晚,章临迁做了一个梦——一个在视网膜上飞快闪回,快到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的梦。
大雪。
因故障而闪烁不止的信号灯。
谢识年。
血。
画面断断续续,片段与片段之间毫无联系。
章临迁的意识似乎感应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他想叫喊,想躲开,可都无济于事。雪亮的光柱瞬间爆炸,他的眼前一片空白,只听到全身的血液在身体里奔流的声音。
他似乎倒了下来。脸颊撞在地面的积雪上,温热粘稠的液体仿佛受到感召,不断从创口冲涌出,极度的冷与暖瞬间麻痹了痛感,只有雪依然下着,覆盖着长长的睫毛和睁大的眼睛。
世界或许是一只巨大的钟表,每个人都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齿轮。但是,就像齿轮的旋转并不取决于自身意志一样,每个人的奔波或许也并非出自本心。
有多少人终日忙碌,却从未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布满缝隙?有多少人会强迫自己停下脚步,去看一朵花慢慢飘落的雪花?
空气中出现两道雪亮的光柱,巨大的银色铁龙由远及近,穿过夜色,停在他面前。
再一次醒来,已经是十一点多了,章临迁坐在床上,怔了怔,随后走到房间的落地窗前,清楚的看到外面繁华的街道。街道中心是个广场,一棵巨大的圣诞树盛装立在那里。
圣诞颂歌响起,天空中酒下金色的细水亮片,人们抬头仰望,不时发出欢呼,小孩子们兴奋的伸出手去抓。
屋里散发着温暖的热气,章临迁扯了扯嘴角,像是有些失望的发现那些金色碎片不过是全息投影。他可能真的不会再像小孩子那样期待的圣诞礼物了,哪怕只是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颗星星。
从他亲手让谢识年离开时,他就不抱再有期待了。
一段时间里他好像能听到门外海潮般的呼吸声。
他清楚谢识年的性格,明明已经够崩溃,够难受,够难过,够伤心,却要去哄别人,让他别难过,别伤心,别崩溃。
自己的世界本就满是黑暗了,却还想给别人带来曙光,这就是谢识年啊,累不累啊?
如果不幸福,如果不快乐,那就放手吧,如果舍不得、放不下,那就继续痛苦吧,可是他不想自己的星星痛苦伤心。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有些失去是注定的,有些缘分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
他失笑,一颗晶莹的泪珠划过脸庞是那么的孤独忧伤。
————
那晚,他给在远方的爷爷发了一条语音,他说——自己可能再也无法找到弄丢的那颗星星了。
天上的星星那么多,再摘一颗就好了。
不,不一样的,那些星星都不是他,而我想要的,只有他。
上帝赐给我的那颗星星,最终还是被他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