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重重叠叠,难舍难分,乍合乍分。
二打一胜算不大,更别提才杀出条血路体力所剩无几的紫甲兽。
长刀沉重地劈开空气,紫甲兽翻滚躲闪的同时脑子正在进行一场生死攸关的头脑风暴,对面没捞到好处,一个伤痕累累精疲力尽,一个躲躲闪闪犹豫不定。
既然如此,兽族战士握紧剑柄,不杀火无极,誓不回营!
火无极单膝跪地借刀撑起身体,接收器满是置换器转动产生的乱流,频繁输送能量造成的亏损在这种情况下难以挽回,眼下状况不容乐观,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紫甲兽斩于剑下。
他定定心神,总算从心乱如麻中找寻回理智的蛛丝马迹。
目光在徒弟与敌人之间徘徊,芯一横做出个决定。
激光剑撞关公刀,磨出一片火星,强有劲的冲击震得二人步步后退,隔出一条阳关大道。
也总算有了喘息的空挡。
火雷霆快步退出战场关切地搀起师父,“师父,您没事吧?”
“无妨……咳咳……”火无极摇摇头深深置换了下空气,“火雷霆,你听我说,他的目标是我。”
言简意赅。
长者的声音如脸色一样,似多日未洗以至于昏暗的涂漆,是黯哑而无光的,充满刮痕。
火无极收刀,掌心徒留一片星星的轨迹,与今晚的月亮很是相配,手掌盖上胸甲,这是他最后一次感受后备隐藏能源的跳动。
于此之时火雷霆接受到手掌反馈的重量,冰冷、凹凸不平的,这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微微睁大光学镜,有些难以置信,“师父,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师徒之间无需多言,平时光是看师父的眼神就可以把长者的想法猜个七七八八,而这次,他宁可师父的想法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不,火雷霆,水晶球早已给出预言,咱们今天怕是在劫难逃,但是你——是时光之城的希望。”
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去月神殿,找急速锋,练习合击绝技‘流影电光闪’,届时再回来夺回时光之城。”
月神殿、急速锋、流影电光闪……三个熟悉的字眼重锤头雕,一些虚无缥缈迅速闪过最终无影无踪。
“可是师父——”
“火雷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刻!”老城主声音立刻严肃,“你要像个战士那样,去战斗。”
“火雷霆,去战斗!”他再次重复。
跑车战士接过令牌,脑模块一团乱麻,无数道声音与师父的字眼重合,分开,聚拢,恍惚得如同遮月薄云,只从云缝中透出一点亮。
“是……”他缓缓低头应出背负命运的答复。
稍作片刻,兽族战士缓过劲儿来,对面师徒俩不知在商量什么,紫甲兽管不了这么多,提剑上前。
即便杀不死火无极,解决火雷霆未尝不可,大不了跟他们同归于尽!
“火雷霆小心!”火无极眼疾手快,托付完令牌用尽力气将徒弟向旁猛推,另一只手攥紧后备隐藏能源,就在喊出引爆密码的那刻形势骤然扭转!
“师父!”
“啊啊啊啊啊——!”九敏啊!鲨鱼上岸杀人了!
摩托车从天而降,像保龄球沿着注定的轨迹击倒体型稍显的瓶子,飞摩轮一边惨叫一边谩骂一边庆幸。
被撞倒的只有躲闪不及的老城主,紫甲兽嗅到杀机及时改变轨迹侧身躲避,利爪在地面磨出一道道浅痕。
该死的!偏偏是这个时候!
“飞摩轮?!”火雷霆有些意外,顾不得震惊他上前带师父远离战场,飞摩轮颤巍巍起身,顺道捡起被他创飞的后备隐藏能源,小摩托隐约看见脑门子上闪闪烁烁的行星。
这次是真走马灯了。
“我说兄弟,”长戟破开空气朝紫甲兽而去,“先来后到。”
剑齿鲨吸收完战斗能量现在强得可怕,加之对紫甲兽的仇视,一套小连招打得对面节节败退,躲闪之际兽族战士慌忙规划撤退路线。
只是——
戟尖不偏不倚,狠狠刺入右肩甲,机械关节不堪重负发出卸任的惨吟,三叉戟旋拧一圈向上一挑,彻底骨肉分离,溅出暗蓝色的能量液。
“呃——!”
火雷霆安顿好师父毅然决然加入战场,跑车战士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站立,循着前生的记忆,迎月挥刀。
雷霆——半月斩!
他要手刃导致他师父过身的罪魁祸首!
刀锋凌厉激起飞沙走石,沙尘狂吟凝聚起小型尘暴,挣脱暴戾的空气,长刀直劈而下,快到空气扭曲!
“啊——!”
只消片刻紫甲兽化作一团齑粉!
好强悍的力量!剑齿鲨侧开身体,暗自盘算,这人绝不能留!
突破等级限制强行使出绝招还是过于为难,火雷霆强撑被脱力摁弯的背脊,他这才意识到,前生,有海族的存在吗?
“火雷霆快躲开啊!”飞摩轮急得团团转,一旁是昏迷不醒的城主,一旁是体力不支火雷霆。
什——
战士凭借敏锐的直觉堪堪躲开那一杀招,仍旧遭强有力的气浪震出几米开外!火雷霆借刀勉强站立。
“喂喂你搞偷袭!你不讲武德!”
剑齿鲨横一眼喧哗的摩托车,小摩托在黑恶势力下愤恨闭麦。
他飞摩轮不惹事但怕事。可恶啊到底有没有天理。
“能在这种情况下躲开我的攻击,是个可塑之才,可惜啊……”佯装惋惜地摇摇头雕,深海霸主摩挲戟身准备给予对面致命一击。
火雷霆彻底竭力,四肢百骸奋起抗议,地心引力贼心不死,带动机体摇摇欲坠,仅仅依靠意志保持清醒。
硝烟再起,而他已无反抗之力。
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他依然无法扭转乾坤,难道时光之城就这么——光学镜面滋滋啦啦,下出一场灰白异常的雪。
生死存亡之际智慧的灯泡一闪而逝,将将点亮迟钝的脑模块。
海族将领作势进攻,面前闪过一个小身影大喊一声:“稍等片刻——我有话要讲!”
剑齿鲨被迫截停:“?”
飞摩轮双手叉腰双腿大开,面对威压强劲的深海霸主勉强保持站立姿势,头雕高昂背挺得笔直,但是视线往下依旧难以忽略那双抖似筛糠的腿。
“好、好好好……汉!请让我们火雷霆留留留……留句遗言!”
火雷霆支起机体错愕不已,飞摩轮这是……
在为他争取时间。
他攥紧偃月刀,头雕低垂,视线落在飞摩轮的小身板儿上,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留遗言?”剑齿鲨摸摸下巴,看看火雷霆又看看飞摩轮,与生俱来的高傲自大致使他忽视敌人的属性,他自以为慷慨大方地点头,“有什么屁趁活着放。”
“好嘞好汉!”怕剑齿鲨出尔反尔他信誓旦旦保证,“请给给给我们五分不三分钟!”
海族将领抱臂点头。
摩托车见势松口气,小心翼翼挪至火雷霆身侧,传授他九天雷霆双脚蹬的秘籍,他只手靠拢接收器整个人扒住战士的臂甲,“火雷霆你听说,一会儿你跟他假装打架,趁他出招你就用我的秘技赶紧逃!不要回头!”
“可是你们……”战士晃悠两下机体,几度倾倒,飞摩轮赶紧撑住。
“哎呀别你们我们了!”小摩托语气急切,“那大鲨鱼说了不会杀我们城主……”就当他是可信之人,“再说了你可是时光之城跑得最快的车,他那大体格子指定追不上!”
“那你——”
小摩托憨笑两声向他投去安心的笑,“你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实则无计可施。现在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圣母玛利亚身上。
大不了一死嘛!
拳头松松紧紧,面甲渗出细密的冷凝液映射着微弱的光,似乎在提醒他时间流逝,剑齿鲨本不是个有耐心的机子,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臂甲,恍惚间令人听到不曾存在的心跳回响。
齿轮运转的声音与扇叶转动呼出的气体纠缠不休——飞摩轮,珍重。
他说。
眸光扫过昏迷的师父,扫过飞摩轮自信底下的焦虑,扫过他无数次踏足而今溅满能量液的地方记住,要牢牢记住。
哐哐——
剑齿鲨的耐心消磨殆尽,长戟震地代替主人厉声催促。
“好了好了!”飞摩轮转头讪笑。
听此火雷霆和剑齿鲨同时挥起武器,二人步子重似鼓擂,倚流星,踏杀气,气焰冲天。
说时迟那时快,火雷霆眼神一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长刀,双腿猛然蓄力,身形陡然拔起,如鹞子翻身般直跃半空,带起一阵疾风。
剑齿鲨躲避不及,火雷霆竟一脚踩踏在其头顶之上,借这一踏之力,再次腾身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瞬间已至对方身后。
跑车战士双脚甫一落地便毫不停留,若脱缰之马,同漏网之鱼,即刻变形马达嘶吼瞬间奔出数米远。
那就是飞摩轮独创秘籍,九天雷霆双脚蹬!
金属地板扬不起尘土,但激起了海族将领的愤怒,恰恰烘干最后一分水。
“敢耍我?”
下一刻三叉戟飞身而出将摩托车呼之欲出的欢欣扼杀在摇篮里,鬼知道那把长戟朝他飞来的时候他魂都吓没了,好在只是把他架在墙上动弹不得而已。
飞摩轮蹬蹬双腿勉强庆祝劫后余生。
剑齿鲨强忍不适:“带着那老家伙,跟我走!”
小摩托嗓音颤抖:“你、你想干什么?”
将领拽出武器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你最好照做。”
剑齿鲨一路挟持城主逼得一众战士不得不放下武器,确保他们没有战斗力以后打开监牢,任其自生自灭。
火无极是唯一一个被他“请”进去的,飞摩轮是唯一一个被他放出来的。
当事机永远不会忘记他提溜个小桶一桶往敌人身上浇水的屈辱,在第三次因为报私仇把冷水换成热水被扎墙上晃荡的时候,通讯器里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是个小孩。
“机战王怎么说?”剑齿鲨席地而坐,却不似之前的嚣张,更多了分紧张的意味,好像上学时被老师叫上前去眼看对方批改自己试卷的小学生。
“你问洛洛呀?”泡泡摇头晃脑卖关子,在对方的催促下靠近屏幕小声道:“从看完战斗记录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剑齿鲨顿时危机感十足,完完完,机战王不会因为他放跑那辆跑车生气了?
小丑鱼看热闹不嫌事大:“噢噢还有哦城主大大说因为你的失职,到时要把你挂城墙上!洛洛的话……我想……”他桀桀桀坏笑,“应该是在思考……”
“行了!”剑齿鲨怒吼一声紧急打断。
一声怒吼把飞摩轮吓够呛。
这XX鲨鱼油饼啊!陆怒症啊?!
海族有保留战斗记录的习惯,方便改进自身不足,分析敌人的战斗技巧,青年手指轻抵屏幕,柔软的皮肤压出浅浅的凹痕,眼睛在燃烧,着火一样。
进度条走到底,又重新回到开始,一次、两次。
他在哪里见过,他,他们。
毒刺注意力全在王嘉洛身上,他的动作,他的神情,他那双久久不肯挪开的眼睛。
老人的眼睛是口干枯的井,盛着空洞的红,正等待一场上苍佳酿的滋润,他像平时一样呢喃:“机战王……要下雨了。”
机战王似乎是在不高兴,紫电暗自揣测,风里飘摇的红色披风牢牢攥紧副官的目光,还是在不满意?都是一样的,副官捏了把汗。
王嘉洛不是在思考,是在愣神。
他咽口唾沫湿润干涸的喉咙,只手抚着胸口,小丑鱼捏过他的披风,放炮似的絮叨,玄武龟低低的应和,他一个字也没听见。
只手揪住芯口处的布料。
陌生的跳动容不得他忽视,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芯现在的状态,那应该是——
蝴蝶振翅。
风驱赶惊雷劈裂明月,破碎的月光宛如一江流动的雪。
天地酩酊一场,醉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