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轻推半掩窗扇,年轻妇人一袭白衣,独倚月下,抬首凝望着高空那轮明月,神思游离。朦胧月光笼罩着她那张恬静温柔却又不属于她的容颜。
直至今日,桃李仍无法忘怀当年。
她被小姐所救,在打算和盘托出之前,早已贴身备好一份毒粉,以防万一。倘若她只是落入另一个狼窝,虽逃脱几率甚微,但也能拼得一丝机会。
而见到小姐后,她心中又生一念。这女娃瞧着比自己还小上几岁,或许只会提出些无关痛痒的幼稚愿望,自己随便糊弄一下或许就能过去。
她将过往经历娓娓道来,静候那小姑娘提出要求。可小姐却轻声问道:“你甘心吗?不恨吗?”
桃李双唇紧抿,她自然想报仇,此等忘恩负义之徒险些害了她的性命,她又怎能容忍?
但对方虽是商户,于她而言却也是贵人。她的复仇之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小姐温柔地牵起她的手,话语如蛊惑般扰人心神,“我能予你地位,赐你钱财,助你复仇。而你只需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你如何生活皆由你自己决定。你可愿?”
桃李深知自己的脾气,她从不吃眼前亏。若被人打一拳而不能回击一脚,定会记恨一辈子,更何况是害她性命之人。
她应下了,小姐身边多了一个叫“桃李”的婢女。
利益,是维系关系最简单直接的枢纽。她与小姐就这样维持着这份简单而牢固的关系,数年时光悄然流逝。
她学着小姐的动作仪态,学着小姐的说话方式,学着小姐的待人接物。小姐也依着她的优点长处,隐藏自己的喜好,传出擅长丹青的风声。
越相处,桃李越觉得小姐活的无欲无求,寡淡无味,不争,不抢,无怒,无喜。从一开始,这种态度就并非是为计划方便执行而假扮的。
小姐的心湖,是一潭死水。
因于她,这崔府,是一片布满荆棘的荒林。
一只外来的鸦雀偶然误入,逐渐留恋这潭幽深清透的湖水,它想与潭水亲近,便一次次地掠过湖面,让那潭死水泛起波澜。
那只单纯的鸟不肯离去,徘徊在这片荒林。在一次不经意间,被湖边的荆棘划伤了翅膀。
湖水不愿它再次受伤,给了它离开荒林的机会,鸦雀没有离开。
潭水欣喜,波纹闪动,再不复往日的死气沉沉。它化作天上的雨水,重新降落,汇于河流江川。
河水奔流不息,所经之处风景各异,却不见荒林,亦无荆棘。而上空始终伴着一只鸦雀,翱翔于天际。
潭水离去之后,那依靠潭水存活下来且已然长成的蒲公英,理解了潭水为何欣然离开。因它前半生已习惯了随风飘荡的自由,如今断不再甘于困于此处。
小姐曾给了她亲手报仇的刀刃,让那人家财散尽,名声扫地,郁郁而终。大仇得报,也过了一阵安逸生活,反倒觉得宅院高墙压抑。
桃李起身,独自走出院落,来到一处空荡的厅堂。屋内还残留着纸钱燃烧后的气味,白幡也未来得及撤下。
想起那人曾看画识得画像之人短命,真叫他说中了,让她高看了那人几分。
嫁进门一年,夫君待她和气,日子也过得顺遂,如今她守灵七日,待哀痛过度“病逝”后守寡三年,算是圆了夫妻情分。
前半生执念消散,她也要去找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了。
不再是崔明玉,也不会再是桃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