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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后来在夏洛克的提琴声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琴声一直悠扬、连绵,直到夏洛克发现扶手椅上撑着脑袋摇摇欲坠的人儿后才停止。
夏洛克放下了琴,他将约翰轻轻的背起来,小心翼翼的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
掖好被子,大侦探缓步走到门边,极轻柔地合上了卧室的门。
今晚没有月亮。
夏洛克依旧站在窗前,他还是没有丝毫困意。
窗外的冷风透过一点点缝隙吹进了屋子,调皮的从夏洛克的袖口钻进了他的衣服,凉意遍布全身。
可怀中却似乎还保留了那人的温度。一点一点,快要将他融化。
夏洛克开始尝试控制自己的思想,脑海中那些血腥的场景终于开始变幻,最后都汇集成一个点。
那个点又由中心开始扩散,放大,最后变幻成一个人的笑貌。
比脑海中总是被鲜血包围的感觉好受多了。夏洛克想。
他愿意自己的脑海中全是这个人。
至少在今晚。
天将明。
夏洛克坐在扶手椅上,盯着面前的手机目不转睛。
苏格兰场这么晚才上班?
他们都是猪吗?怎么这么能睡?
夏洛克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猜测着雷斯垂德还没回消息的原因,完全没管这句话甚至误伤到了房间内还在休息的约翰。
大侦探深吸口气,做出了他一贯的思考姿势。
——如果手机没有被找到呢?
如果凶手的手机没有被找到,那么夏洛克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更多了。
夏洛克可以肯定凶手绝对有一部手机,但关键是这部手机现在在哪里,又或者说在谁手上?
夏洛克需要提前拟定一些计划。
......
功夫不负有心人,雷斯垂德终于在夏洛克接连不断的短信骚扰中醒了过来。
探长先生睡眼惺忪的拿起手机,首先看了一眼时间。
六点过三分。
然后他很释然的想到了自己凌晨三点多才上床睡觉。
-人民警察也需要休息。-GL.
夏洛克收到了今天的第一条短信。
他浑不在意的动了动手指,敲下了另一句话:
-罪犯可不会等你休息的时间。格雷格。快把我要的东西传给我。-SH.
手机提示音响起,雷斯垂德重新闭上的眼睛又被强撑着睁开了,他有些生无可恋的想到现在是下班时间。
-你要凶手那部手机的电话号码?你打算干什么?-GL.
-当然是抓罪犯。-SH.
手机那头沉默了好一阵,终于在约莫过去四五分钟的时候发来了一串号码。
-手机没有找到。但我们查到了他的手机号码。-GL.
-I know. -SH.
夏洛克的目光在发送完这条消息后长久的停留在那串号码上,接着他从桌子上拿出了另一部手机——约翰的手机。
这是在昨天晚上拥抱时夏洛克顺走的。
夏洛克用了不到两秒钟时间解除了约翰手机的密码,然后按照雷斯垂德发来的号码一一对应输入,给那部消失的手机发去了短信。
-下午五点。xxx(地点)交货。-匿名
然后他将约翰的手机放回了桌子上。
......
大概早上八点钟左右,约翰起床了。
金发医生睡的颇为安稳,以至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错过了上班时间。
“Sherlock?你是说现在已经八点多了?!”
大侦探窝在沙发里半阖着眸子点了点头。
“我的老天,你为什么不叫我起床?.....我怎么在你房间里?”
约翰终于察觉了什么不对,他顿了顿,疑问到。
夏洛克睁开眼睛,望向身穿睡衣的约翰火急火燎的模样很平静的叙述了一个事实:
“昨天晚上你从三楼下来说要听我拉小提琴,然后听着听着睡着了。沙发上睡一晚很明显会着凉,但背着你上楼实在是有些费劲——所以我将你安置在我的卧室。有什么问题吗,我的医生?”
约翰已经匆忙换好了衣服,听到夏洛克的话后他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抱歉,Sherlock。——wait,那你昨晚是在沙发上睡了一晚吗?老天,你没有着凉吧?”
夏洛克顿了顿,眼神瞟向别处。
“事实上我不需要睡眠。”
约翰的拳头在身侧握紧,又松开。他深吸了口气。
“No。Sherlock。你是人。你需要睡眠。”
夏洛克的目光又缓慢移了回来,他看向约翰那双异常坚定的眸子有些动容。
“或许你还打算去上班吗?”
夏洛克岔开话题到。
约翰盯着夏洛克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回答了他的话:
“当然。但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是说当你感到一个人不可以的时候,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也可以。请记住,好吗?Sherlock。”
夏洛克不置可否的应了声,眼看着约翰准备转身出门,又出声喊住了他。
“i mean。John,如果你想收到我的短信的话,或许你还需要这个。”
约翰顺着夏洛克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桌子上发现了那部熟悉的手机。
他惊讶的瞪了瞪眼,走上前拿起手机反复查看了好几遍。
“什么时候?我记得我明明把它带在身上了....”
夏洛克眨眨眼,勾唇扬起一个微笑。
“爱是致命缺点,John。”
约翰扭头望了一眼夏洛克。
他没听懂。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几乎是转瞬间就临近了下午五点钟。天边只剩下几点白日的余赭,影子追着人们都走向自己的归处。
夏洛克在这个回家的时间点却出了门,向着与人们不同的方向走去。
黑色的风衣将他包裹,伦敦夜晚的冷风把它的尾巴吹起,轻轻的荡了荡。
夏洛克在一家不起眼的杂货小店前停了下来,走进去,四处看了看。
他的鼻子被冻的有些发红,但聪明的大侦探显然毫不在意。
夏洛克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的观察起窗外的动静。
——其实这完全是在赌。
夏洛克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仅凭自己的推测、仅凭自己的感觉,就孤身一人实行了计划。
他猜想,手机没有在死者身上被找到,那么它很有可能是被死者的同伙带走了。
这样就又有了两种可能性:
一、手机已经被销毁。因为里面的东西对死者的同伙来说不能留存。
二、手机没有被销毁。这里也会有几种原因,要么罪犯是因为没有时间,来不及销毁,要么就是因为手机里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他们需要这部手机。
但无论哪种情况,夏洛克都没办法寻根追迹。
他只能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也是他唯一能采取行动的猜测——
从已经死去的那位罪犯的身份来看,夏洛克猜测这一批人是走私团伙。顺着这个猜测开始建立关系网,夏洛克给那部属于凶手的手机发去了短信。
手机无法被开机,因为有密码锁。但拿走手机的人必须将未送到的货物送达。所以他们即使无法回复消息,也能看见夏洛克伪装的“买家”的短信,并代替死去的罪犯将货物送来。
看上去毫无根据,因为夏洛克根本自己也无法确定手机到底还是不是一个完好无损的机子,说不定它已经变成了一堆废铁。
但他只能这样做。
目前的他只能尝试这么做,任何事都要有人尝试,即使是可能性只有1%,也还存在可能性。
如果真的是走私团伙的话,依靠他们的关系网,他们完全可以掩盖住自己的行迹,并适时的到城外、乃至国外躲起来。
夏洛克如果不做这个可能性为10%甚至更低的尝试,那么往后要再找到破绽就很难了。
况且他完全不介意自己吹着冷风看夜景。
只需要静静的等待。
......
大概过去了十多分钟,一辆可疑的黑色小货车出现了。它在杂货店外缓慢的转了好几圈。
夏洛克敏锐的发现了这辆车子,立即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然而大侦探刚将前脚迈出杂货店,那辆车子便筱的加速了。
它转了个弯,眼看着就要跑远。
夏洛克将手从风衣口袋中抽出,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立马制定好了追逐路线,记忆宫殿中整个伦敦的地图都清晰明了,夏洛克抬腿追去。
风声呼啸在耳畔,冬日的寒风吹刮着脸颊,似刀锋,如利刃。
夏洛克浑不在意的奔跑着,任由风刃切割他的四肢,仿佛他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左转,前进,走出下一条小巷,夏洛克看见了在自己前方一点点的货车。
该死,慢了一点。
夏洛克又立即调转了方向,穿梭于各个巷子之间。
他爬上了一栋小楼的二楼阳台,把正在吃晚餐的一家人吓了一跳,父亲甚至举着手里的筷子对着夏洛克挥起来,喊他滚出去。
夏洛克没有理会身后叫骂的人,他忽然想,平时这种道歉的事情明明有另一个人帮他做的。
他下意识的偏了偏头,却没在身边看到任何人。
这里没有约翰。
不远处一辆黑色小货车疾驰而来,夏洛克爬上阳台围栏,这个动作终于将身后叫骂他的男人唬住了,夏洛克低下头,看着渐渐靠近的车子,纵身一跃。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他重重的摔在了车顶上。
疼痛并没有使他放手,夏洛克紧紧抓着车顶,尽量将自己的身体高度压低,就这么在车顶吹着冷风。
车子开始剧烈的摇晃,车内的人似乎暴躁无比,几次猛打方向盘要将夏洛克甩下去。
然而都没有达成目的。
又行驶了一段距离,车子猛地停下了。
由于惯性,夏洛克的肩膀险些被撕裂。
他吃痛低声叫了一声,随即立马抬起头观察起四周。
周遭是一片黑暗,身后有大片的树丛。
夏洛克没见过这个地方。
他在心里思索,他一定已经距离贝克街221B好远了。
车门被打开,左右两边分别走下来两个男人,夏洛克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两个人就是已经死去的凶手的同伙。
从左边下来的男人手里拿了枪,夏洛克冷静的在车顶等待,然后忽地侧身翻了下去。
他将右边的男人放倒了,死死勒着他的脖子紧贴在了车门上。
夏洛克卸了这个男人的刀,并暂时用刀挟持了他。
大侦探说话时呼出的水汽在寒冷中凝结成了雾。
他喊到:
“把枪放下!不然我就杀了你的同伙!”
脚步声顿了顿,却并没有停止。
另一个罪犯还在缓缓朝这边靠近。
夏洛克咬牙低骂了句“fuck”,敲晕了怀里的人质。
一秒,两秒,三秒。
拿枪的罪犯猛的闪身到了车身右侧,黑漆漆的枪口却只指到了地上昏迷的同伙。
夏洛克不见踪影。
拿枪的罪犯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动了两步,没有放松警惕。
在他低下头去查看同伙鼻息的一瞬间,一个精瘦的人影从他的身后冒了出来,死死扼住他的脖颈。
情急之下,手枪走火,罪犯手中的枪口冒出火星,后坐力使他的手肘狠狠的砸在夏洛克的腰腹。
夏洛克忍不住痛呼一声。
......
两人在夜色中扭打起来。
夏洛克从各种书上视频上学来的拳击技术竟然出奇的好,这使他勉勉强强拖住了时间,却始终没有办法卸掉罪犯手上的枪。
于是夏洛克换了种方法,在又一次交锋中,他拉开了车门,铁质的车门帮他吃下了一颗子弹。
火星四溅,夏洛克的余光瞄到了车座上一个他颇为熟悉又从未见到过的东西。
他顺手将它拿了起来,收进兜中。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洛克已经渐渐落入了下风。
他的右腹部中了一颗子弹,但情势紧急来不及处理,以至于他也不知道现在腹部黏黏腻腻的感觉到底是血液还是汗水。
他所面对的那名罪犯也同样气喘吁吁。
夏洛克看着他拿枪指着自己,无力的靠在车子边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和办法去躲再一发子弹了。
寂静中传来扳机被扣动的声音。
然而想象中子弹冲出枪膛的巨响却并没有出现,夏洛克勾了勾唇,他没有算错,算上打进他腹部的那颗子弹,罪犯的手枪已经是一把空枪了。
那个男人暴怒惊恐的又扣动了好几次扳机。
“别扣扳机了,伙计。你再怎么办他都不会再为你吐出一发子弹了。”
夏洛克十分嘴贱的调侃到。如果忽略掉他身上各种青紫的血淋淋的伤口,或许人们会以为现在的场面只是两个老友碰面在唠嗑而已。
男人愤怒的扔掉了枪。很显然他不受用夏洛克的幽默。
他气势汹汹的走向了半倒在地上的夏洛克,揪起他的衣领。
一拳伴着风啸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夏洛克的脸上。
夏洛克十分遗憾的想,看起来他的鼻梁骨又断了一次。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果对普通人来说忍受这种折磨简直是度日如年。
但夏洛克却毫不在乎。
他甚至觉得苏格兰场的人们来的比他想的要早。
一束手电筒的光从远处直直射向这里,揍人上了头的男人这才停止了对夏洛克接连不断挥舞的拳头。
他松开夏洛克的领子,夏洛克脱力瘫倒在地上。
然后罪犯将他的同伙背上了车,急急忙忙踩着油门离去了。
只剩下血腥和火药味。
夏洛克疲倦的躺在地上,他侧着头,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的脸上,冰冷,又很快的化掉。
然后他的眼前开始渐渐出现零星的雪白。
下雪了。
夏洛克这才了然,雪花将他鼻尖的血腥味洗去了不少。
偶有有几片鹅白落在他的睫毛上,化了的雪水融进他浅色的眸里。
他觉得有些累了。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冷,很冷。
夏洛克渐渐的有些感受不到自己血液的温热。鼻腔内的血液开始缓缓凝固,他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微弱,细如游丝。
......
“Sherlock!”
熟悉的呼唤声钻入耳膜。
夏洛克没有力气扭头去看。
脚步声由远及近,夏洛克听到“扑通”一声,他知道有个人跪倒在了他的身边。
“Sherlock?Sherlock...”
约翰说话的尾音带着颤抖,夏洛克知道他不是因为冷,因为他感受到了自己脸上属于那个人掌心的温度。
和他每一次靠近他时一样。
温暖,令人感到安心。
夏洛克记得约翰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各种独属于他的气味。
尽管他现在连嗅觉都开始渐渐失灵。
约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他将外套包在夏洛克身上,然后紧紧地握住夏洛克冰凉的手。
“Sherlock,No。Sherlock。”
约翰喊了五次他的名字。
夏洛克费力的眨了眨眼给出回应,他不愿意约翰像个失了魂的傻子一样一直叫他的名字。
约翰的呼吸开始剧烈颤抖,无意识的如幼兽般的哼唧从胸腔内被挤压出来,这是他情绪失控的前兆。
夏洛克被约翰抓住的那只手动了动,他很轻的回握了约翰,仿佛在告诉这个小小的人儿:“别怕,有我在”。
约翰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立马转了个身将夏洛克背起来,外套罩在夏洛克的背上,也罩住了他身下的约翰。
然后约翰开始一步步往回走。
雪花飘扬,两人都白了头发。
夏洛克的脑袋很轻的靠在约翰的肩膀上,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又不失原来的磁性。他对约翰说:
“其实这很大一部分不是我的血。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
语毕,夏洛克剧烈的咳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