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关月告诉你的？”
朔边漫不经心地瞥向少女，嗓音依然平淡，“丫头，诚实很难吗？”
那只深褐色的眼眸鹰隼般锐利。
江枫稳住呼吸，强迫自己与其对视，以证明自己并没有心虚。
“我骗你干嘛，真是关月告诉我的。”
既然谎已经说了，她决定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
“呵呵……”
灰发的男人低声轻笑，说出一句让江枫心凉半截的话：
“关月根本不认识吴一清，别扯淡了。”
他没再逼问，点起一支烟不再看江枫，但身上散出的凝重压迫感却让江枫更加如坐针毡。
要坦白吗……江枫感觉冷汗流了下来。
朔边应该算是可以信任的人吧……毕竟关月都把自己交到他手上了。
不过那个噩梦太诡异了……
她是穿越者，吴一清也是，而吴一清明显比她更早来到这个时代。
早了多少年呢……
关月的一句话忽然闪过脑海，像是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幕。
“十年前你也是那么说的……”
地下工事里，望着朔边走向人群的背影，关月的那个冷笑……
十年前吗……吴一清已经是十年前的人了……也对，梦里的朔边就是年轻的模样。
吴一清，十年前就死了？
可为什么，明明是一起经历了沙尘暴，自己却比吴一清晚了整整十年……
江枫脸上闪过的一切微表情都躲不过朔边的眼睛，他冷笑一声，打出了压垮对方神经的最后一张牌。
“你猜，吴一清有没有跟我提起过，江枫这个名字？”
江枫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刚刚还在思考，朔边说关月不认识吴一清是不是在唬她。但朔边新甩给她的问题，让她根本找不到蒙混过关的方法。
吴一清有没有提起过她呢？朔边是不是仍然在诱导她？
少女攥紧了拳头，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短短的几分钟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朔边。”她咬着牙，没有叫他长官，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决定坦白了？”灰发的首领神色毫无波澜。
江枫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两个月前就想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杀了吴一清。”
江枫明显感觉朔边的身体僵了一下，香烟燃尽烧到他的手指他也没扔掉烟。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看江枫，只是静静坐在那，如同一尊石像。
江枫不再言语，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太阳完全落下了，帐篷内没点灯，暗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终于，朔边动了动，发出一声叹息。
“这也是关月告诉你的？”他的语气罕见的有些疲惫。
江枫有些诧异。
朔边问了这句话，就代表他先前的话都是误导她的，而关月是认识吴一清的。
她点了点头，说是。
“能和你说这种事，你和她的关系比我想的还要紧密。我原本以为不会再听到吴一清这个名字了。”朔边阖上了眼睛。
江枫松了口气，点亮煤油灯，昏黄的光驱散了帐篷内的阴影。
朔边手里的烟早就燃到头了，他有些惋惜地把烟头扔掉，无奈地苦笑。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枫问。
“如果关月没和你透露，我也没理由告诉你。知道越多需要承担得也越多，她把你丢在我这，也是希望你能活得轻松点。”朔边说。
江枫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问他：“关月为什么要走，她还会回来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解决，至于她会不会回来，我又怎么会知道。”朔边顿了顿，轻笑了一声：“你好像很关心她？”
江枫没回答。
“她如果有机会活下来，或许会回来找你。不过我给你一个忠告，关月很危险，你如果想好好活着，最好别跟她扯上太多关系。”朔边起身，似乎是准备走了。
“为什么？”江枫不太明白他的后半句话。
“她给你看过她的眼睛吗？”朔边答非所问。
“没有，怎么了。”
“没有就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至于你的训练可以先停下来了，明天开始，你跟着侦查小队出去探探新发现的遗迹，算是锻炼。”朔边说。
他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和江枫说了今天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最让江枫毛骨悚然的一句。
“——别把自己当穿越小说的主角，你改变不了什么。自以为是的傻瓜在这个时代活不长，不要步了吴一清的后尘。”
江枫呆坐在原地，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那句话，究竟是建议、忠告，还是朔边的警告。
甚至是威胁……
江枫无力地躺下去，身旁是那盒早已冷了的粥。
第二天清晨，江枫坐上了侦查小队的越野车，沈黎来和她道别。
“别担心，一般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而且这次有人罩你。还记得我说的那个武力值第一的侦查小队队长吗？就是开车那位，他会罩着你的。”沈黎趴在车上，朝江枫眨着眼睛。
驾驶位的高大男人点了点头：“沈丫头，放心，我保证把她完完整整带回来，连根毛都不少。”
“好，注意安全。”沈黎轻轻拍了拍江枫。
“那沈黎姐，回见。”江枫说。
“嗯，回见。”
车辆驶出大门，在荒原上疾驰而去。
江枫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十分单调的景色发呆。
车里除了她还有四个人，都是男的，年龄最大的就是队长，其他人喊他宋队或者老宋。
此外，那条搜救犬也在车上，老老实实地坐在江枫脚边，时不时蹭她的腿。
一车人聊着天开着玩笑，氛围并不压抑。
江枫是新人，又是女生，所以话题很自然地落在她身上。但江枫满脑子都是朔边昨晚的话，没心情和他们聊天，只是拘谨地笑笑，简单地交谈几句便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这一趟一共派了3辆车，两辆越野车和一辆小型卡车。
据车上的人说，这次的目的地是一座废弃城市，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将在第三天下午抵达那里。
一路上江枫都是昏昏沉沉的。
夜里他们停车休息，遭遇了几只袭击的异变体，但没人受伤。
江枫反应很快，最先察觉到异常的动静，率先开枪解决了一只，连队长老宋都有些惊讶她的敏锐。
第三天早晨，车队驶出了荒漠地界，但荒漠与树林的交界处让江枫很意外。
那是非常生硬的过渡，半米不到的距离，沙土与茂盛的草地泾渭分明地分在两侧，一点也不自然。
她问身边的老齐，老齐说他们出了003号异变区的影响范围。
京都本来不是沙漠，但因为003号异变区的爆发，导致京都周围四万多平方公里的区域都被沙化，靠近异变区的核心部分甚至被完全同化成了黄沙，京都的所有地标性建筑全都没有幸免。
江枫后来知道，现在所说的京都不再是指自己那时的华国首都，而是包括首都在内的周边地区组成的一大片广袤区域。
她忽然理解了初遇那晚关月对她说的话，那时关月就告诉她，连水都被异变区变成了沙子……
那时江枫还把她当神经病，看来关月没有骗她。
知道了这些黄沙的来历，江枫从后视镜里再去看那些枯黄的颜色，心中竟生出些悲悯来。
车辆深入树林，周围的光线变得十分昏暗。
巨大的树木根深叶茂，大白天的，在其中居然需要打开车灯才能看清东西。
“营地里那几棵树，就是我们从这儿找的树种栽的，这种树生命力很顽强，在荒漠里也能成活。”队长老宋说。
“你们来过这片呀？”江枫有些意外。
“来过，但没怎么深入。接着往前开，到下午差不多就能到那地方。”老宋说。
一路上都很平静，他们很顺利地到了目的地——一座屹立在树林尽头的孤城。
灰色的高大城墙早已破旧不堪，爬满了绿色的植物，路上的裂隙里长满荒草。
昔日高大的楼房有的坍塌了，有的依然高耸，但那些破损或完好的玻璃窗后，再也不会亮起灯了。
破损的车辆随意荒废在街道上，地面上有弹坑和战壕。
越野车撞开路上的路障，时隔多年，又有人造访了这座沉寂已久的死城。
车辆在一座立有雕塑的广场上停下，所有人下车，分头行动，在这片地方寻找有用的物资。
江枫跟着老宋老齐一起，搜救犬也跟着他们。
白色的牧羊犬自从抵达了城市表现得就有些异常，喉咙里总是发出呜咽声，看起来对这里很抗拒。
“打起精神来，这地方不太对劲。”老宋掏出了手枪。
江枫了然地点头，暗暗绷紧了神经。
她也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但说不上来。
她只是感觉，这片林子都不太对劲。
按理说这种生机勃勃的地方，怎么着也会有些鸟兽昆虫，可直到现在他们连只蚂蚁都没看见。
“你们什么时候找到这座城市的？”江枫问。
“上周，当时我们在这片林子迷路了，误打误撞找到了这里，然后做了记号，方便下次再找来。”老宋环顾四周，脸色倏地一沉。
江枫也感觉少了点什么，皱着眉：“老齐呢？”
“老齐！人呢！？”队长老宋怒吼。
“欸，这呢这呢，撒泡尿。”老齐讪笑着从一座建筑后出来，一边走一边拉裤链。
“汪！呜汪！呜汪！”牧羊犬忽然叫起来，朝着老齐的方向龇牙咧嘴。
江枫吃了一惊，警惕地往后退，队长老宋和她对视一眼，两人都朝老齐举起了手枪。
“我去，你们干嘛，我不就撒泡尿吗我？”老齐一脸懵逼，恶狠狠地瞪着江枫腿边的狗，“这狗乱叫个什么劲儿啊？”
“老齐，我昨晚和你打牌，你输了几把啊？”队长老宋试探他。
“放屁，你前天和我打的牌，我一把没输！”老齐愤愤道。
“应该不是死傀。”江枫点点头。
“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死傀会说话了，我之前就遇到过，总之莫名其妙见到人要保持警惕，就算是见到我们队里的人，也要问些东西，比如暗号。”老宋说。
江枫疑惑：“什么暗号？”
“我们的暗号很简单，就是一个句话，三七二十一。”
“啊？三七二十一？”江枫被这句无厘头的暗号逗笑了。
“汪！呜汪！”
白色的牧羊犬依然吠叫，不过随着老齐的靠近，它似乎害怕起来，不安地发出呜咽声。
“他娘的，这狗抽什么风。”
老宋也有点气愤，给了它一脚，牧羊犬呜呜地逃到江枫身后了。
“不太对……老齐，你身后！你背上是什么！”江枫正盯着老齐看，忽然看到他背后探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镰刀一样的前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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