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一阵熟悉的狗叫萦绕在耳畔，唐芝噌的一下就从床上弹起来，趴在窗上又是一场与非人类生物激情开麦的恶战。
那狗也是不长记性，两次都经过唐芝窗前。经过就算了，还非得叫两句，真被弹出平行时空、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唐芝骂了就老实了。
“小样。”
唐芝心满意足地裹紧身上的花大袄窜回床上，打开手机一看时间：2021年12月5号。
鼻尖涌上满心满意的酸楚苦涩，回想昨夜梦里经历的一切，她实在无法安慰自己这只是场梦。
明明徐进礼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救活自己了！
“第十次记录唐芝结局：因患癌后治疗不了而病死。”
忽然，一道机械的声音从大脑深处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咔擦的破碎声，犹如一座高大的建筑在脑海里山崩地裂，碎成一片废墟。
原先还能勉强憋住的情绪像被打开了宣泄的阀口，唐芝坐在床上大哭起来。
不知道是哭得不解气还是怎么的，她一把抓地乱抹了把脸，拿起手机凭借记忆中的号码打电话打出去。
片刻以后，电话被人接起。
“喂？”
“唐议城，我****，你根本就不配为人父，哪有父亲会把女儿推出去当实验品的，说什么满口道德仁义，全是为升你的狗屁军衔打算的，****。”
天光大亮，看向照射进来的明媚阳光，唐芝一口气骂完，抓住手机、捂住心口的余痛席卷全身，她久久不能回神。
深吸一口气想挂断电话，却意识到对面的人保持缄默不语，任唐芝毫无下限地隔着网络线谩骂。
“心里舒服了吗？”
“不舒服。”
唐芝翻身，找到个合适舒服的姿势平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地摆出一个“大”字，然后紧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
心里舒服了吗？她不知道。
就听见旁边摆放的手机里有雄浑的男声传来，心平气和，没有丝毫的不悦，就好像被骂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舒服就对了。”
？？？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的，唐芝偏过头想说。
但没说，她忍住了。
“01年，著名销金窟‘海天一线’的头牌在原城海外贸易的码头上离奇死亡，全身上下捕获了携带总重近三斤的毒品。那时的原城并不算发达，为了拿下‘海天一线’，很多很多刚退役没多久的警察接到上头的命令奔赴一线，毒贩集体跳楼的瞬间我们以为我们赢了，却没想到他们尸体砸下来的下一秒钟，足够重的重量引爆了埋在地下多年的炸弹。那一晚，炸弹范围以内的警察死无全尸，警车燃起的熊熊烈火灭不了。”
漫天大火冲天，所有人都以为是胜利在招手，谁能料到坠满星子的天空下、漆黑的夜里，死神早已在身后举起了屠杀的镰刀。
“同年七月，你出生了。”
唐芝依旧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谁爱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说出来无非就是想让人觉得他有正当理由，或是难以启齿的苦衷不得不这么做。
“此前十多年间，随着经济发展来到新的纪元，国家对记忆回溯项目已经开始竭力研发，虽然总被戏称是异想天开，可依然坚持在做，在‘海天一线’这件恶性事件发生以后更是达到了高潮。”
“呵呵哒。”
“那场大爆炸警方一共死亡101人，受到余波辐射影响的居民有53人。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幸存活下来的人则生不如死……轻则免疫力低下，小病不断，大病缠身，重则烂皮烂肠，活不过三个月。”
不呵了，因为有清泪顺着太阳穴流进唐芝的头发里，沾湿一片乌黑。
她闭上眼，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听这些虚伪至极的借口，可耳朵本身就是向外张开的原理，唐芝不得不听。
“我们一直在试图挽救曾经的不幸遭遇或预见未曾发生的未来。”
嗐——
唐芝长长地吁了口气，心道偏偏这人借口都不蹩脚，否则就有理由可以恨他们一辈子了。
“因此把你作为实验品送走，我心头也会不舒服，和你妈妈分开……非我本意。”
“但其实不一定会是我成为实验品的，对吗？”
似乎没想到唐芝能问得如此犀利，男人少见的愣住两秒，而后叹气。
“对……”
听到现在，唐芝又想骂人了，上一秒才平息的怒火下一秒噌噌噌往上冒，想干脆就做个没素质的人酣畅淋漓地大骂一场。
反正自己不是原生家庭——大学教授和军人养大的，不会丢他们的脸。
而徐叔叔和李阿姨最宠爱她，舍不得说她半句，或许会在旁边煽风点火也说不定呢。
“适龄的新生儿有五个，我自动请缨，名额自然就落到了你头上。”
“我********。”
唐芝第一次如愿以偿骂了个痛快，然后爽快地说：“行，我原谅你们了。”
对面的唐议城笑起来，很开心挨两顿骂女儿就放下了芥蒂原谅他们。
虽然只是嘴上说说。
不愧是父女，两头的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块去。
“那‘海天一线’还在吗？”
唐芝突然站起身趴到窗台上看太阳，不出意外的脑袋一片眩晕，白光一晃又一晃。
手机在床因唐芝的平躺而凹陷下去的位置旁稳稳当当放好，因着开了免提的缘故，站在几米开外的窗边也能听见清晰的声音。
“沉寂十多年后，由原城市人民政府再度接管，改变开发方式重新承包了出去。”
“经营得怎么样？”
总不能受罪大恶极的毒枭案的影响就生意惨淡吧，那也太惨了。
阳光极温暖地照在身上，心底泛起涟漪阵阵。
“很不错。”
殊不知唐议城回答之快让唐芝不禁脑补了些电视剧里的机密剧情，刺激迫使她像好奇宝宝一样急切地发问，“你们查过？”
“对。所以你想知道承包人是谁吗？”
“哦，不想。”
得到确切回答后，唐芝的原则立马改变：好奇心害死猫。
“是你认识的人。”
可是真的很想知道，而且还是自己认识的人哎。
“爱说不说。”
唐芝最烦别人吊着自己的胃口，甩下一句帅气的话就要转身拿手机挂断电话，可唐议城实在讨人厌，唐芝没兴趣了、他反倒有了揭秘的好兴致。
“是徐进礼。”
前言不搭后语，什么东西就是徐进礼了。
唐芝只当他在胡言乱语，手怎么也滑不动屏幕的红色挂断键，无奈只能转为按键挂断。
“‘海天一线’正式改名国色芳华，真正的老板是徐进礼。”
这话太过突然，也太过震撼。被话震惊住的十多秒内，唐芝改按一下为长按，于是手机关机了，男人的声音从此在她的世界消失。
心口压了块儿大石头，心脏在身体里剧烈跳动，一下一下都是惴惴不安。
这叫唐芝不禁思绪飘忽，回忆起很久以前，自己很爱看杂书，无论题材和是否对学习有关，只要能看就行。
她永远都记得一段话：早就有研究表明，人们确实可能会对与自己有关但并非由自己导致的事情感到害怕。
书的页码在记忆大海里不停地翻呀翻，抛开与之无关的社会学习理论、进化心理学观点和神经心理学观点，最符合唐芝当下心境的是间接受害人的恐惧。
“间接受害经验”表明：无论是从新闻和通报里看到的消息，还是人们的口耳相传，凡是受到恶性事件影响而产生恐慌和焦虑的人，都拥有间接受害经验。
虽然间接受害经验不如直接受害经验者所受的创伤深，但前者的影响范围往往更广，持续程度更深。
为了解决这种不能承受之伤，作者在论文里提出：一定的信息透明，可以利用间接经验激发个体的风险意识，使个体更加谨慎，避开高风险场景。
转换语境而来，唐议城做的未必有错。
唐芝的不安情绪更为躁动。
咚——
投下小石子，平静无波的涟漪也能掀起波澜，温暖的阳光温和却不暖人。
她享受了多年的人间富贵，地下尚有冤魂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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