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许怀诏跟着父亲回到邺川,在邺川发动兵变,父亲号齐元帝,建立齐国。
兵变早有谋划,再加上怀炀帝向来昏庸,楚国兵权四散,这场兵变进行的格外顺利,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一路胜仗接近了都城鹤州。
鹤州一战,事关楚国危亡,先王元武帝不得已带兵亲征。
许掣听闻元武帝亲征,也只得亲自带兵去迎击。
鹤州一战打的空前惨烈,元武帝及其四万人的军队几乎是全员丧命才保住了鹤州,齐军虽然仍有一万余人存活,可许掣也受了重伤,只得卧床休养。
于是再攻鹤州,就只能由许怀诏带兵出征。
经历上一场守城之战,楚国几乎是弹尽粮绝,举国上下也没有多少成年男子可用,许怀诏本来以为,这会是必胜之局,这会是他能堂堂正正站在温仪面前的最后一块砖。
可他没有想过,这至关重要的一战,站在城楼之上的,却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许怀诏愣了一瞬间,明明也只是几天的不见,他却觉得像是久别重逢了一般,看着温仪那张熟悉的脸,他是在难掩内心的想念,开口道,“你醒了?那天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听信霍灵弦的一面之词的,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了!”
闻言,温仪却只是皱了皱眉,好像有点不解,开口却是一片冷漠,“许小将军,我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两军人数悬殊,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鹤州城。”
“你,”许怀诏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只好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是,因为叛乱在跟我生气?”
“呵,”温仪却只是冷笑一声,“许小将军,都到这个关头了,你就不用再在我面前演戏了。”
演戏?她觉得这是演戏?
许怀诏抬头看向她,言辞恳切地把一切都说了出来,“温仪,我没有在演戏,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因为你说你想上战场,是因为楚国政治黑暗,是因为楚王昏庸无能。”
他知道温仪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只要他开口解释,她一定能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的。
“温仪,你是个优秀的将才,你的才华不应该因为法律和先例被埋没,我希望你能绽放出属于你自己的光芒,你相信我,在我们建立的新的国度里这一切都能实现。”许怀诏急切地解释着,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心捧出来告诉她一切。
“不用再说了,”温仪却只是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叛乱,就是叛乱,不忠也就是不忠,无论你有再合理再高尚的理由,都一样不值得被原谅。”
不值得被原谅......
所以,她不会原谅......
许怀诏愣在原地,突然发现自己从头到尾做的好像都是错的。
他自以为了解她,想帮助她实现理想,可实际上却逼得她伤病未愈就亲上战场;他自以为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有机会解释,可实际上却让她彻底失望;他自以为是为她好,可实际上叛乱害死她的阿爷,逼得她的父王兄长无路可走......
他一直都做错了......
就是因为他一直都做错了,所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误会只会越来越多,最后累积成为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
许怀诏恍然抬头想道歉,想挽回,却只见温仪站在栏杆边上,露出一抹笑。
她明明在笑,眼里却没有光。
她开口,“吾令凰,大楚帝姬,承先祖之召,有负于前祉。今,叛军临城,祖业将覆,却无能为力,罪难容恕。”
“令凰自愧于先祖,千年基业,引狼入室,毁于一旦。”
“既是,难守我鹤州安宁,那便替吾大楚先行一步,去向列祖列宗忏悔赎罪!”
听完她的话,许怀诏突然心头剧痛,一阵窒息的感觉上涌,好像心脏就要停止跳动,那种钻心的痛刹那间蔓延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看着温仪的动作,想要伸手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温仪整个人越过栏杆,开始直直下坠。
她穿了和来迎接他那日一样的红衣,今日的风也依旧吹起她的裙摆。
只是风好像都托举不起她了。
许怀诏策马拼命朝她跑去,内心却只剩一个声音,快用轻功。
可是温仪最后都没有用轻功,她就像那天一样,红衣飘扬,缓缓坠下,好像一只轻盈的蝴蝶。
眼前的场景和那天惊艳的回忆在他眼前重叠,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温仪又那样一身红衣站在他面前,眼角眉梢都是骄傲意气。
下一秒,尘土散开,眼前的蝴蝶已经重重的落地。
许怀诏几乎是从马上跌下去的。
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在走。
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面前的一片红色,是红衣,也是红衣下缓缓渗出的血。
许怀诏双手颤抖着抱起温仪,开口才发现,自己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他好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乞求,他抱着温仪,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冷下去。
“温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是我自以为是,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胆怯犹豫......都是我的错......”
“温仪,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再睁开眼看看我......温仪......”
许怀诏哭的撕心裂肺。
可无论他再怎么用力抱紧,怀里的身体还是渐渐变冷,渐渐僵硬。
温仪手垂下的一瞬间,许怀诏突然就眼前一黑,喉头一阵血腥味,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他已经回到了齐国。
温仪的遗体被温佑带回,以公主礼制下葬到了楚王陵。
父亲因伤势过重,决定退位给他,自己安心养伤以度晚年。
许怀诏醒来后立马举行了加冕仪式,拿到玉玺后就立刻去了楚国。
楚国已经更新换代,怀炀帝主动退位,由温佑继位。
他去找了温佑。
一进门,他就跪在了地上,求温佑允许他,追封温仪为齐国皇后。
他跪了很久,也做好了准备一辈子都跪在这里。
可是后来,温佑叹了口气,起身从一旁的檀木箱子里拿出两串紫玉手串,走到他面前。
温佑伸手把两串手串递给他,声音听不出情绪,“这是温仪她,本来想送你的生辰礼物。”
“追封皇后的事,我同意了,拿着手串,回去吧。”
许怀诏伸出手,双手却已经颤抖的不像话,他双手接住那两串手串,紧紧地握在手里。
一闭眼,两行清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