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这次御剑向西，仅用一日到达了栎阳，于是落脚此处歇一歇。
对蓝湛和魏无羡来说，栎阳也是故地重游了，尤其是蓝湛，他虽表面不近人情，却能将与故人相关的所有事都记在心里。
可魏无羡不同，他总是不太记住这些，当时只顾随心玩乐，却怎么都没想到之后的世易时移，仿佛有一双手在推动着他走向绝路。
所以他一时记不起也属正常，直到他看到了旗亭酒肆，恍然间，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他记得这不是第一次来栎阳。
彼时，他，蓝湛，还有江澄，他们三个的关系还没有今日这般，各自还都是能嬉笑打闹的年纪，一同为了追查阴铁而来到此地。
远远瞧着那抹蓝白身影走入酒肆，魏无羡依然立在原地恍惚着，还是自身后走来的郗昭拍了拍他的肩，将他的思绪拉回。
魏无羡一回头就看到一串糖葫芦被举到面前，晶莹玉润的糖衣裹满山楂，颗颗饱满香甜，让人食欲大增。
魏无羡怔愣一瞬，然后又换上一副无语的神情，轻轻拨开那串挡住视线的糖葫芦，露出一张灿烂的明媚笑颜，瓷白且整齐的牙齿裸露在外，两个深深的酒窝极具标志性。
“喂~你多大了还吃糖葫芦？”
郗昭睁大眼睛，声音纯真无邪：“这个东西长大了就不能吃吗？可我都没吃过诶！”
魏无羡噎住，尤其看到这张乖顺的脸做出如此澄澈干净的表情，于是不忍驳他的话。
更何况当年的魏无羡，与如今的郗昭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前辈，你要不要也尝一口？我买了两串！”说着，少年掏出另一只手里的糖葫芦。
由于现在身边没有熟悉魏无羡的人，所以郗昭对他的称呼从“莫前辈”变成了“魏前辈”。
若换做从前的魏无羡，举到自己眼前的糖葫芦必定会进了他的口，但时过境迁，好歹在郗昭面前他也是长辈，断然不能再如此。
于是他双手环臂，偏过头，拒绝了糖葫芦的诱惑：“幼稚，买两串也不怕蛀牙！”
“这一串是给魏前辈你的。”
“不吃！”
郗昭笑眼眯眯，显然看穿了他的心思：“可魏前辈你明明很想吃啊！而且糖葫芦很甜的，正好可以冲淡苦味。”
魏无羡无奈，语气颓然：“你真是……好没意思啊！就不能假装看不到吗？”
“师父说过，做人要在合适的时候假装，显然现在不是。”
“呵呵！你可真听你师父的话！。”
话落，视线停留在那串依旧被举着的糖葫芦上，索性接了过来，咬了一颗在嘴里。
酸甜在口，只是不如从前的甜了。
趁郗昭的注意力还在糖葫芦上，魏无羡忽觉手痒，恶劣地在他脑门敲了一下，语气轻快：“别愣着，走啦！”
“嘶！”少年捂住脑袋，目视前方的背影，摇头叹息：“好人没好报啊~”
说罢，抬脚跟上。
三人投宿旗亭酒肆，由于赶了一日的路程都未进食，于是他们先是叫了一桌酒菜，又恰好听见隔壁桌在谈论十六年前的事情。
当年栎阳常氏灭门惨案，上上下下几十口冤魂彻夜哀鸣，常氏宅邸由此变为鬼宅。
“蓝湛啊蓝湛，咱们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真是没想到啊！”魏无羡说完仰头饮尽杯中酒，忽地顿住，目露惊喜。
“蓝湛，你是故意的！”
蓝湛不答，只是看了魏无羡一眼，紧接着喝他的清茶。
郗昭看着眼前性格迥异的两人，暗自感慨，觉得他们能处成知己，实在难得。
由于好奇心太重，没一会儿郗昭就跑到了隔壁桌，很自然融入其中。
“三位仁兄，你们说的栎阳常氏灭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不知道啊？”其中一个男人看郗昭面容和善，又露出讨喜的笑，于是主动答话：“当年的常氏在栎阳也是盛极一时的玄门世家，谁知突然一夜之间满门被灭，五十口人死状惨烈，死后冤魂也困于宅邸夜夜哀嚎。”
“然后呢？”
“然后来了几位仙师，常氏鬼宅自此平定下来，据说当时他们还抓走了一个人。”说话的是另一位大哥，好似知道的比较多。
郗昭呷了一口对面大哥递过来的茶，接着问：“那这几位仙师都是什么人啊？还有他们抓走的又是谁？”
“都过了这么久了，哪里还记得是谁？不过其中有两个极负盛名。”
“诶诶诶！这我知道！”一直没说话的蓝衣小哥激动开口：“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当年谁人不知啊！”
“我倒是知道，他们当初抓走的人是温氏客卿薛洋，此人睚眦必报，手段残忍。”
蓝衣小哥冷哼两声：“温氏客卿？该叫金氏客卿了吧？伐温之战温氏覆灭，在那之后的几年，这薛洋销声匿迹，直到十三年前被发现竟是做了金氏客卿，当真好运气了些。”
“你也不必眼馋，最后还不是被赤锋尊施压，将这屠杀常氏满门的奸邪之徒终身幽禁？话说当年为保薛洋，常氏遗孤常萍翻供，不惜当众诋毁晓星尘，最后也死于霜华剑下。”
闻听此言，郗昭心有疑惑，于是打断：“照仁兄所说，这常萍也属常氏一族，为何突然翻供？连灭门之仇都不顾了吗？”
对面的大哥不禁耻笑：“谁知道呢？常氏被灭，这常萍孤身一人，还不是任人拿捏？”
“哼！这常萍就是活该，灭门之仇就这么轻巧揭过，还敢诋毁晓星尘道长，贪生怕死的小人一个！”说话的依旧是那位蓝衣小哥，他似乎很崇拜晓星尘，提及时总带着雀跃与维护。
“原来如此。”郗昭满足完好奇心，放了一锭银子在三人桌前，笑得灿烂：“多谢解惑，这顿饭当作小弟请三位仁兄的了。”
“哈哈小兄弟客气了！”
客套过后，郗昭坐回了魏无羡他们身边，方才的话尽数落入两人耳中，一时诸多感慨。
尤其对魏无羡来说，晓星尘是他的小师叔，所以他万分不信小师叔会因为常萍的几句诋毁而下杀手，毕竟他的小师叔清风明月般的人物，宽以待人，怎会轻易夺人性命？
这睚眦必报的做法，倒像是薛洋的风格。
蓝湛一早就知道这些，也晓得魏无羡和晓星尘的关系，所以担忧地看向身旁人。
魏无羡笑了，笑得苦涩：“栎阳别后，我只见过宋岚一次，当时想着后会有期，可没想到世事翻覆，这一别之后就再也没见了。”
“其实我还挺羡慕晓星尘和宋岚二人的，当时我们因为追踪阴铁，但他们毫无世家背景，又与常氏无关。”
“为了无关的事情而受牵累，宋岚的师门白雪阁被屠，小师叔也不知所踪，当真……”
“当真世事无常！”蓝湛接过话语，并一把夺过魏无羡手里的酒盏，一饮而尽，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没错！世事无常，当浮一大白！”魏无羡潇洒一笑，举起酒壶同饮。
一旁的郗昭瞪圆了眼睛，蓝氏家规出了名的森严，其中一条便是不能饮酒，尤其像含光君这样恪守家规的翩翩君子，更是滴酒不沾。
郗昭以为他纵容魏前辈喝酒已是最大限度，哪晓得今日直接夺杯而饮，夺的还是魏前辈用过的酒盏。
郗昭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巡睃，又灼灼望向魏无羡手里的酒壶，飘散出来的是和茶香很不一样的味道。
从前师父喝茶，他便也只喝茶，未曾尝试过酒的味道。
魏无羡看到他眼里的渴望与好奇，偏头看了一眼已经醉倒的蓝湛，眼珠子转了一圈，顿时起了逗弄心思。
“诶小孩！喝过酒没？”
郗昭摇摇头，乖得不像话。
于是，魏无羡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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