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昭站在楼梯口，迎面朝上楼的江澄见礼。
“是你？”江澄愣了一瞬，面无表情道：“当日还要多谢你救了金凌。”
“举手之劳。”
“不论如何，你救金凌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日后若有事，尽管开口。”
江澄神色认真，看来真的很在乎金凌这个外甥。
只不过嘴硬心软，难免惹人误会。
望着江澄将莫玄羽拽入房间，并唤来金凌的灵犬随行，郗昭虽不清楚二人的恩怨，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隐匿于表象之下的复杂情绪。
有恨，有怨，更有怀念与庆幸。
郗昭的好奇心熊熊燃起，待人关闭房门后，神神秘秘地凑到金凌身边：“哎，你舅舅和这个莫玄羽什么恩什么怨啊？”
“还能有什么恩怨？我舅舅是把他当成魏无羡了！”
“那他真是魏无羡？”
“不会，上次在大梵山，舅舅用紫电试过了。如果魏无羡回来了，那只能是夺舍，紫电一抽便知。”
虽然金凌很肯定，但郗昭看着方才江澄的样子，不像是认错人。
金凌没有见过魏无羡，认不出情有可原，江澄却不会认错那张脸。
更何况以莫玄羽那两次的表现，横笛在前，召灵遣将，倒是很符合外界所传夷陵老祖的形象。
不过这些和郗昭没什么关系，既然莫玄羽在此，那么含光君也一样在清河，不枉费他赶了三天三夜的路。
“对了，你那只狗……”
“它叫仙子，是灵犬！”
金凌不满地打断郗昭，毕竟仙子可不是普通凡犬，在他心里，仙子就是他的朋友。
郗昭无奈笑笑，语气还有些宠溺：“好~灵犬，仙……仙子？”
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的笑容龟裂，嘴角抽抽：“你给它起的名啊？”
金凌见他问，于是得意一笑：“那是当然，好听吧？”
“嗯……蛮符合它气质的。”
像是终于找到志同道合的人，金凌笑容越发自傲。
“仙子是你舅舅送的？”
“仙子是我小叔叔送的，在它很小的时候就陪着我了。”
郗昭扬起笑容，眼里划过羡慕：“真好，你的小叔叔和舅舅都对你很好，想必你的父母也很爱你吧？”
话音刚落，金凌笑容停滞，情绪骤然低落。
似乎意识到什么，郗昭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金凌的神色：“你父母……”
“闭嘴！”
金凌烦躁转身，大步走到栏杆处。
从他记事起，只要是小叔叔和舅舅不在的地方，就总有一些人嘲笑他无父无母，尤其是那几个族兄弟，经常以此为由带头孤立他。
这还只是在金家，外界议论更甚。
所以直到现在，金凌都很忌讳别人在他面前提到他的父母，更别说以此辱骂他“有娘生没娘养”，这也是当日在大梵山脚下与莫玄羽起争执的原因。
见金凌沉默，郗昭走到他身旁，用着玩笑的口吻说道：“金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闻言，金凌疑惑看向他。
“其实呢……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眼见金凌的神情从好奇变成无语，郗昭笑得更加灿烂。
显然金凌完全不信他的话，撇撇嘴说道：“怎么可能？哪有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怎么没可能？我从小就无父无母，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还能从哪来？”
郗昭的坦然和洒脱让金凌愣住，也瞬间明白过来他是在安慰自己，可哪有人用自身举例安慰的？还真是奇怪的人，金凌如是想。
察觉到此刻金凌的情绪放松下来，郗昭才用手肘碰了碰他，笑得明媚张扬。
“咱们这也算同病相怜了吧？”
“谁和你同病相怜了？”少年傲娇地别过脑袋，裸露的耳垂染上一抹淡粉。
郗昭轻笑，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于是并不在意。
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也很好哄嘛！
两人正聊着，江澄的房间内隐约传出争吵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内容，但似乎看上去十分不妙。
金凌没多想，脚步一抬就快步走过去，思索片刻方鼓足勇气叩响了房门。
“舅舅！舅舅！”
里面的声音骤停，半晌才传出江澄暴怒的声音：“不是让你老实待着，你过来干什么？”
“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什么事？刚才骂你半天不肯说，非要现在说？！”
“还不是因为你刚才一直骂我？你听不听？不听我走了！”
江澄终于不耐烦地从里面打开门，顶着一张余怒未消的脸：“快说快滚！”
“我今天的确是发生了一个棘手的事情，我觉得我遇见了温宁。”
话音刚落，房内两人都用惊异的目光看向金凌，江澄的眼里更是闪过恨意：“什么时候？在哪儿？”
“就在今天下午，在向南大概几十里的方向，有一个破房子，我本来是听说那里有异象才去的，谁知道里面藏着一个人。”
江澄的火气倏地又冒上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金凌面露委屈，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江澄的视线。
“我也不清楚啊，那人速度极快，一溜烟的功夫，一下子只能给我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但我听到了，上次大梵山他身上的铁链响，所以我才想是不是他。”
一连珠的话说得面不改色，很难让人怀疑真假。
莫玄羽突然神情微变，长眉上挑。
又见金凌摆出更加委屈且埋怨的表情，继续控诉道：“要不是你劈头盖脸地骂我一顿，不然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你了。”
金凌抱着岁华，开始给江澄摆脸色：“所以这一次如果你没抓到他的话，只能怪你脾气差，不能怪我！”
“回头跟你算账，快滚！”
“哦！”
金凌走了出去，抬头发现郗昭还倚在栏杆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被盯得不自在的金凌跟炸了毛的猫一样，瞪向郗昭：“你笑什么？”
还不等郗昭回答，金凌迅速上前拉着他的手臂跑下了楼，然后找了一个角落。
郗昭还没开口问，金凌就别扭地主动解释：“他下午的时候救了我……你别多想啊！我可不是喜欢他！”
郗昭点点头，笑而不语，忽然伸手去抓腰间的金铃儿，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抬眸将目光落在二楼。
江澄黑沉着脸走出房间，下了二楼，大步走向金凌。
其他云梦江氏弟子见宗主下来，齐齐围了上去。
“宗主！”
“舅舅！”
“你把上面那人看好了，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信，不要听！不要让他发出任何声音，他要是敢吹哨子或者吹笛子，你就堵住他的嘴。”
“知道了知道了！”金凌一副别小看人的表情，小声抱怨：“我看个人还看不住嘛？”
金凌随意的态度显然令江澄不怎么信，只好再三嘱咐：“一定要给我看住了，要是我回来发现他不在了，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金凌的身体下意识一颤，他就是这样被自家舅舅从小吓到大的，明知道舅舅不会真的打断他的腿，可他心里还是很怵。
说罢，江澄便带着几个弟子往金凌所说的地方去了。
随后，金凌装样子似的安排好余下众人的岗位，大摇大摆地往楼上走去了。
郗昭忍俊不禁，无奈摇了摇头，步子一转，走出了客栈。
他漫无目的散步在街巷，夜里几乎没有人走动，只有寥寥几家还亮着灯。
只是没走多久，远远瞧见两个熟悉的人从客栈跑了出来。
郗昭轻笑，这金凌还真不怕他舅舅打断他的腿啊！
金凌带着莫玄羽跑到一处树林郊野。
郗昭跟上时躲在树后，正听见金凌在对莫玄羽说话。
“就算你要戴面具，最好也不要戴莫玄羽的吧？他可是个……”金凌难以启齿，声音都小了许多：“臭不要脸的，还纠缠……呸呸呸！”
“反正我们俩扯平了，你快走吧！”
郗昭挑眉，看来金凌知道眼前的不是莫玄羽。
而这个“莫玄羽”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金凌又转过身，皱眉道：“你怎么还不走？等着我舅舅来抓你吗？”
“我告诉你啊，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更不要指望我对你说什么肉麻的话！”
“莫玄羽”镇定自若，走近几步，看着金凌道：“人这一辈子呢，有两句话是一定要说的。”
“哪两句话？”
“谢谢你，和对不起~”
金凌傲娇脾气再次上线，别过头切了一声：“我就不说，谁能拿我怎么样？”
“莫玄羽”却是笑笑：“总有一天你会哭着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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