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

对于认为汪汪教天下第一的人们，见到没有家的小狗便可以一瞬间把同舟共载十几年的柔软全部冲出心房，但对于此时在风中手脚发麻的张异，眼前这只不停叫唤的小狗，成了进退两难的问题。

如今正值学生们的寒假，人烟稀疏久了也带走不少生机，连那些图美观的常青树林也碎去过多绿色，只有徒留的陈绿。

而眼前的这只小狗，正巧在热从水房出来的张异回值班室的路上，它还没有睁开眼睛，毛中有几缕黄色，更多的是泥土结块，它一点点挪动着瘦小的身板，听见张奶奶靠近的脚步声，向朝这个方向不断叫唤着。

她明显迟疑了不少，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左右浮动，心里在盘算：“工资只有一千二三，领导也多次说会有一定的补贴，但两三百块又能干什么，再加一只狗的话，又能养活谁？”

老人皱紧眉，硬着心肠走过了小狗身边，它也没有再继续靠近，只是把头埋在身子下，呼吸也不复刚才般的顽强。

她终是叹了口气，停下脚，往回跨几步，把小狗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用左手提紧的热水壶轻轻贴住小狗的脊背，多年使用且从未换代的热水瓶透过不再起作用于拦热的内胆，将本会随风飘散的温度轻轻扩散在身子发凉的狗狗身上，它呜呜地叫了两声，更加用力缩在了张奶奶怀里。

一老一小就在寒风中静静站着，直到风声渐渐减弱，张异才挪动步子，回到只有十几平方米的保安室里。

跨过小小的警卫室，把水壶放在桌子上后，她从自己的床上拿出了一小块棉布，把水壶里的水润在上面，开始细致擦拭小狗。

泥块随着热水慢慢化开，水壶越来越顺利抬起时，张异发现小狗是黄白相间的，像是有人给它配了件黄色外套后，不小心在上面洒了些白油漆，特别之处是后脑勺有个白月牙弯弯地挂着，品相不太明显，但她想应该是偏中华田园犬一类。

小狗也慢慢睁开了眼睛，白色居多的眼眶中含着黑炭球的珠子，它伸出舌头，舔舐着她的手，再把头蹭在张异右手中，似乎睡着了。

张异放下水壶，最后一次把棉布拧干，擦拭着小狗身上的水珠时，借助白色灯光，盯着温热的呼吸打在手心，很久没有人陪伴的孤独，好像随着这只小狗的到来，悄然地释放。

她起身，把棉布盖在小狗身上，将灯关后，一个人走到保卫处，坐在那个磨损多次的凳子上，盯着外面空荡的地面发呆。

早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有人陪在自己身边了，小时候念了几个大字，不想像同村的女孩一样嫁人，匆匆离开家，为了有口饭吃，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但都干不长久，积劳成疾，眼看没有地方再将自己列为可以聘用的人，是这所学校将自己纳入，但也仅此而已。

现在，有了那么一只小狗，它在自己的挽留终究挺了过来，在寒风中挺了那么久，让她想到以前翻过的山头，看见的那一片高大的白色四叶草，后来问人才知道的，因风而动，因风而遇，因此安心，是风车。

她扰了扰衣领，只听见风车在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