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电流声。
老旧广播特有的杂音响起,周围的怪物纷纷消失不见了。
一阵歌声突然很应景地出现,淹没了二人周围的嘈杂。
“早不来……”顾堂轻声说。
付运择扶住将倒的顾堂,顾堂还在他怀里眨眨眼,付运择面无表情地替他重新包扎好伤口。
两人凝神倾听,广播声音断断续续,但这次好歹能听清楚。
【前进无路,观后无光】
【寻行千遍,困于囚牢】
【以血作媒,以身试险】
【重此旧途,重蹈来路】
【死局再验,死局妄解】
声音到这里又模糊起来,一连掠过去好几个句子,随后重又响起。
【东西观骨,北出生门】
【仓惶之下,莫扰南尘】
【影隐于夜,白骨栖光】
【从彼之身,攻彼之方】
【遇路不便,叩骨问天】
【既有谜解,勿失心念】
二人不敢说话,仔细听着。
措不及防地,语调开始变得婉转哀怨,顾堂与付运择对视一眼。
【…………逝,………已死】
【勿溺温良,勿复彷徨】
【以尔来处,去尔他方】
【魂兮归乡,魂兮归乡】
最后一句重复了好几遍,直到听得二人都觉得诡异起来。
广播声戛然而止,来不及讨论,趁着一点缓冲时间,付运择拖着顾堂百米冲刺到先前他待了半宿的那个房间门口,然后一脚踹开门把顾堂先丢了进去,随后自己也闪身进入,没忘记顺手关门。
顾堂:果然你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房间里,周毅强消失了,应该是成功地出了死循环。
终于平静下来,付运择盯着顾堂,看得他有些发毛。
他尴尬地转过头,慢悠悠地挪到门口,贴着门:“果然我说得没错,外面没有声音了,它们进不来。”
付运择还是没说话。
顾堂没办法了,只好走过去碰碰他的手,道:“你生气了?到底怎么了,你有洁癖?”
付运择看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且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接替你的。”
顾堂也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冒失,但误打误撞地不也成功召唤了系统吗?
这小子凭什么生气。
“好好好,下次听你的,全听你的。”顾堂拉着付运择坐下来,“讨论一下吧,情况紧急,个人情感先放在一边。你觉的刚才的歌怎么样?”
“很烂。”
“谁让你点评上了。我问的是里头的线索!”
顾堂佯怒,但其实他也觉得这歌品位不高,而且配上同样质量下乘的录播机简直一个字绝,感觉突然就会广场舞了。
“其他的暂且不表,中间那段明显是在给我们提示。”顾堂回忆道,“北出生门……北出生门,我们要往北走?”
随即,他苦笑了一下,道:“在这种地方根本没办法分辨方位,这种提示有什么意义呢?”
死局妄解……这个地方是死局吗?他俩死定了?
这次的提示也太隐晦了。
但顾堂有他自己的见解。
一阵苦思冥想后,他开口了。
“付运择,我现在有两个想法。”顾堂其实不太想说,自己也觉得自己智障,“要么,我们可以按照上北下南的规矩来,你去把天花板砸个窟窿。
“要么,我们按老祖宗的说法,北方五行属火坎卦,我们给这破地儿来个火烧连营。”
顾堂的声音恶狠狠的。
“相信科学还是玄学?”
付运择:?
是谁教你这么思考的?
“我发现我对你真的不够了解。”
“相信我,我在这儿时间久,这里的规则提示就是很无厘头,就好像……”顾堂斟酌着措词,“我形容不出来,就好像是一个智商很低的人硬要出很牛逼的题。出题角度极其刁钻。”
付运择没有回答,他想的是另外那两句——
“勿溺温良,勿复彷徨。”
“以尔来处,去尔他方。”
他感觉这两句很奇怪,出现得很莫名其妙,索性就提了出来。
顾堂顿住了,付运择觉得他突然变得很尴尬。
“混淆项吧。”顾堂这么说。
他嘴上这么说,但脑子里浮现一个不明不白的夜。
那时候他的手握住门把,想的又是什么呢?
——
付运择没有追问,不是因为他不好奇,而是顾堂露出了一种再问自杀的表情。
“就按我说的来吧,反正情况不会更复杂了。”
付运择也只好点点头,道:“从哪里开始?”
顾堂指了指头顶。
“先来第一个,免得火大了收不住汤。”
房间不高,四五米的样子。
两个人抬头看了一会儿。
“算了,收不住的汤我们就喝掉。直接来第二个。”顾堂好像下定了一个决心,看起来十分沉痛。
他看着付运择,付运择也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
顾堂艰涩地开口。
“我承认老天爷有点为难我们了。”
顾堂环视四周空荡荡的,直接躺了下来,道:“我没辙了,您老还有什么主意没?”
付运择刚想说话,余光瞥见了地上的顾堂,声音哑在喉咙里。
顾堂的头发也有点长了,半搭在耳边,领口松了松,露出几道伤口,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不染纤尘。
付运择心口猛的疼了一下,真正意义上的疼,疼得他额头冒汗。
他捂着胸,死死地盯着顾堂,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怎么会这样?
倒底是为什么?
一个凄厉地叫声好像在他身后响起来。
刺破他的耳膜,也刺破他的心脏。
顾堂疑惑地转过头来,付运择也瞬间恢复了正常,所以顾堂只看见他在发呆,就问道:“怎么了?”
“你脖子怎么回事。”
顾堂心虚地扯出一个笑:“呃,那个……”
一想,不对,他心虚个锤子!
这是他英勇顽强革命意志坚定的证明啊!
但话一开口气势就崩了。
“不小心被抓到了……”
付运择俯下身,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握住顾堂的脖子。
顾堂立马护住,无奈身体素质实在有限,双手都被抓住摁在地上。
很轻,也很难挣脱。
被付运择一只手就打败了,顾堂气急败坏。
“你干嘛!要杀要剐随你便,我是不会说出八路在哪的。”
付运择的手心触碰到他的脖子,温热的,鲜活的。
“这是刀伤,你还想骗我?”
半晌,顾堂道:“一个鱼龙混杂的队伍,面临生死存亡的危险,你觉的有些人会乖乖服从安排?”
付运择松开他,顾堂坐起来。
“强子受伤了,我也没办法。”
“那个人死了吗?”
“恶人自有恶人磨,早死了。”
“那算他走运。我可不止会杀人。”
顾堂疑惑地皱眉。
付运择摇头,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确定安全房间的?”
“有规则提示,安全房间就在这一条走廊上,每隔一百个房间就有一个。问这个干嘛?这是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了。”
“我知道东南西北倒底在哪儿了。”
短暂休整后,付运择推开门走出去,顾堂也鬼鬼祟崇地探出头,跟着他。
付运择没有丝毫犹豫,往十米开外走,他脸上还有顾堂的血,可以清楚地看到有黑影在眼前盘旋。
顾堂的血……
付运择咬了咬牙,喊道:“走!”
黑影瞬间扑上来,顾堂紧紧地跟着他。
付运择没有犹豫,在十字路口果断地右拐,黑影越来越多。
顾堂快撑不住了,他迷迷糊糊地想,也许天要亡他,这样死真是不值。
也许付运择能出去吧,也算不错。
他和付运择拉开了一点差距,付运择头也没回,伸手一捞把顾堂扛在肩上。
“你干什么?!!!!”
“别说话。”
“朋友一场不必做到如此,来年给我烧几张纸就算够意思了!”
“我让你别说话。”
付运择身上也挂了彩,但他眼神锐利不管不顾。
好像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放下手里的人。
这样也让他们冲了出去,路上偶尔有几个岔口全当没看见,拼了命来到这个走廊尽头。
付运择一脚踹开门走进去,这才把顾堂放下来。
顾堂还没来得及骂,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这个房间不是空的,但也没有那种怪物。
白骨叠堆在一起,垒成了一座山。
这里是个万人坟。
原来这怪物很讲究,吃人还会吐骨头。
太有素质了。
付运择不是很在意地走过去,顾堂想也没想拉住他的衣角拽了回来。
付运择挑了挑眉,顾堂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讪讪地笑了。
“还是……小心一点。”
付运择反而安慰道:“没事。”
然后开始在白骨堆上挑挑捡捡。
不是,哥们儿。
付运择举起一个大腿骨,看上去比较满意,问道:“你怎么理解‘扣骨问天’?”
顾堂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走过去,但举了几次手都克服不了心理压力。
“敲它然后问。”
付后择屈起食指轻轻敲了一下。
没有用。
“‘遇路不便,扣骨问天’,也许是还没到不便的地步。”
付运择点点头,用下巴指了下骨堆。
“挑一个。”
“老大,不必了吧。”
“这东西能挡住外面的怪物。”
“我吗?我拿着他们吃剩的骨头去打他们?会不会太冒犯了?”
万一对方觉得被挑衅了怎么办?
“外面的怪物并不是凭空出现的,我估计现在外面的那群东西其实都来自这里。”
“你是说他们的怨魂死后被困在这里的,成了怪物?”
还是包分配啊,不知道有没有编制,好歹不用操心买房问题。
“‘以彼之身,攻彼之方。’”
“知道了。”顾堂抿了抿嘴,拈起一根骨头。
想到既然已经白骨化了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要是新鲜的他不得撞死。
又安慰自己就当是做考古工作了。
两人又推开门,顾堂惊讶地发现手里的骨头发出了光芒,只是在阳光照射下不过分显眼。
不是反射光,是它自己的光,到了晚上应该会更亮。
这光芒对黑影很有威慑力,顾堂对着一个黑影举起骨头,黑影被照淡了,随即消失。
还没死的怪物都感受到了危险,纷纷退避。
感情真的是个影子啊?顾堂感动了一秒,走上去贴着付运择问:“现在怎么走?”
付运择又带着他走过几个拐弯,他面无表情地找着什么,终于在一个墙角又看到了一个“Z”,他像先前一样蹲下来,冷静地说:“就是这儿。”
顾堂挨着他蹲下来。
“ Z?Z是什么意思?”
付运择用刀尖在地板上刻了几刀,顾堂一看就激动了。
“ N!北方!”
付运择点头:“之前我们出去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这个,只是光线昏暗没有看清楚,后来又想起来了。”他转过头看着顾堂,“你说得对,确实是按上北下南来的,所以字母是倒过来的。”
“那我们现在已经在北了,没有什么变化啊?还是说要一个一个门的试?”
顾堂想着,忽然灵机一动,举起骨头用食指敲了敲。
吱呀————
一扇门在他们身后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