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崩塌时
规则破碎离析间
于月色与血色交织的梦境
所有未宣之于口的爱里
我以赴死的温柔拥抱你
“付运择……”
“付运择……”
“付运择!——”
像是濒临溺死的人猛的将头抬出水面,付运择在黑暗中突然醒来,耳边好像还盈绕着那个痛彻心扉的呼唤。
炸得他耳疼。
是谁会用这么难过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是谁会为了他这么悲伤?
他的手按在胸口处,开始剧烈地咳嗽,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缓过来,抬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内。
说是黑暗也并不绝对,外面的光线透过几道缝隙折射进来,有几个瞬间闪过他的眼睛。
他将头微微后仰,避开光芒。
他没有幽闭恐惧症,付家人不会有这么低级的弱点。
换作其他人突然被困在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定会疑天疑地疑自己有病,但付运择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是被那个诡异的规则系统拉进这里考试的,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他抬起手,胳膊还没完全伸直就触碰到了木质的门板。
或者叫箱盖更合理一些。
触到了光,付运择才发现自己手心不知道怎么地溅了点血,他没有在意,而是按了按木板。
虽然是关死的,但木板的质量很差,付运择一点也不担心这东西能困死他。
能困死他的东西,还不存在呢。
他从袖口里翻出拆骨刀,反握在手。
现在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那个便宜系统居然没有立即大喊大叫宣布规则任务,出乎意料地保持着沉默。
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他再次抬起手按了按木板,也没有很着急出去,反而心平气和地盘腿坐了下来,对着几缕微光比划着手中的刀。
很多时候事情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他不得不迅速给予反应以获得先机。
但如果让他来选,他其实更愿意慢一点,从容地应对各种未知因素。
可惜只是暂得清闲。
他刚闭了会眼,外面就传来了异样的声响。
好像是一群人在跑动,脚步声杂乱慌张。
付运择仔细听着。
距他一百多米远,七八个人的样子。
脚步很快,但没有人说话,明显是在躲避某个东西的攻击。
是考生……还是NPC?
他仍未听到任何规则提示。
那伙人中突然有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发出了一声尖叫,接着事态发展就有点严重了。
是人吧,他没见过这么愚蠢的NPC。
尖叫声不知道吸引了什么过来,顿时所有人都四散逃窜,各种门开关的声音,有几道脚步声明显朝他这个方向移动。
付运择在心里啧了一声,捏紧刀,调整了一个有效的发力姿势。
不管是什么东西,来了就别想活了。
但那几道脚步声停在半程,就又有人惨叫起来,听声音是被扑倒在了地上。
骨肉被撕咬的声音隔着木板也听得真切。
付运择面无表情地听着,他没多少同情心。
更何况在这种地方,保存自己才是第一要义。
他不会有任何愧疚。
但他脑海里莫名浮现了一个模样。
如果换作是某个人呢?他会不会跑出去救人?
就算是那个人,恐怕在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后,也会选择按兵不动吧。
善良不代表傻。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好似卸下了个沉重的担子一般。
不对,他怎么走神了……
外面的声音慢慢地消失,要么是怪物被反杀了,要么是人被吃干净了。
付运择再没脑子也不会觉得这些人有能力绝地反击。
怎么,四肢多余到影响他们发挥了吗?
当确定外面最后一点声音也没有了时,他用刀一把撬开木板,走了出来。
外面光线很足,他一眼就看到了木质地板上的一摊血迹。只剩下血迹。
刚才的人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他们真的也是考生的话。
但为什么,他才刚刚加入,而考试却看上去已经开始了。
甚至已经开始相当长的时间了。
付运择蹲在血迹前思索着,那伙人是在逃命,明显是知道有什么在追捕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这样……
那么他们就已经违反了至少一次规则。
但规则是什么?
而他这个半道加入的人,他的规则和他们一样吗?
又或者问,他为什么会加入到一个已经开始的考试?
他打量着四周,自己正位于一幢看上去像办公楼的地方。
他拿刀柄敲了敲地板,木质的,非常传音。
真的没有规则吗?
付运择冷脸对着半空问,觉得自己受某人或某几个人影响要变成半个傻子了。
等了一会,仍旧平静。
那这局,我就自由发挥了。
——
付运择单手提刀走在空空荡荡的走廊上,这会儿四周没多大动静。
看来不管那个怪物是什么,肯定是有时间或是空间限制。
或二者兼有而之。
他来到走廊尽头,发现自己关于办公楼的猜测还是太简单,太表面了。
走廊尽头还是走廊。
这里是一座迷宫。
他回过头发现来路也消失了,只剩下左石两侧狭长的通道。
作为一个建筑,这里有着明显的不合理之处。
走廊左右两侧的门挨的很紧,但推开后里面的空间很大。
空间有折叠部分,这不符合物理规律。
没有光源,而这里明亮如白昼。
但这里是怪谈世界,存在即合理。
重点是,他注视着两边的通道,心里却涌上一阵莫名的熟悉感。
可能吗?
他来过这里?
付运择立即否定自己的想法,他绝对没有在现实世界中来过这么荒诞的地方。
多思无益。
他摇摇头,按下心中的疑惑,随便选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然后,他在左手边的墙角突然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他蹲下身,用手摸了一下。
墙角处刻着一个小小的“~”。
怪搞笑的,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蹲了半天才站起来,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
果然是运气不错,刚抬头,在下个转弯处,他一眼瞥见一个的身影。
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踉踉跑跄地在距他很远的地方闪过,飞快地冲进一个房间。
付运择心中一惊,下意识向那个方向靠近。
如果他没看错,那个背影是——
顾堂!!!
——
不用太多思考与纠结,付运择就找到了顾堂藏身之处。
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关着门的房间内,令他心中十分不安。
他回忆刚刚看到的背影以诡异的动作奔跑。
顾堂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付运择攥紧手中的刀,叩响了门。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没人说话,也没人开门。
意料之中,以顾堂谨慎的性格,不会轻易开门。
付运择虽然这么想,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又敲了几下门。
他现在有种强烈的冲动,
想把里面的顾堂揪出来摸摸看是不是真的。
他改敲为拍,里面终于有人回话了。
“谁?”是顾堂的声音。
“是我。”付运择没报名字,那样显得很可疑。于私心,他也希望顾堂能够认岀来自己。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名字。”
“付运择。”
顾堂很无奈地笑了起来。
付运择感觉到里面有人慢慢挪到门口,贴着门的背面慢慢滑坐下来。
“你们的系统不更新吗?这么久过去了,完全没有长进。”
付运择比他更无奈。
他很想一脚把门踹开,又怕连着对面的顾堂一起飞出去。
“顾堂。”他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不会开门的。”顾堂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
付运知道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当务之急是先稳住他。
“这场考试的规则是什么?”
这是最保险的问题。
谁知对面却犹豫了。
顾堂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奇怪:“你想知道规则?你个NPC居然不知道规则?”
真是天道好轮回。
付运择想到对面的人是顾堂,才耐心地解释:“我真的不是NPC,也真的不知道规则。”
顾堂:“兄弟,你ooc了你知道吗?”
没踹门,说话还这么客气。
对面的人要真是付运择……他跟那小子姓付!
“真的是我。”
“一模一样的招式,都被拆穿了,还玩,就没什么意思了。”
“……”
“你说你是付运择,你能解释解释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吗?”
“……”
“不管你是谁,不知道规则,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伪命题。”
说完这句话,顾堂好像没了力气一般闭口不言了。
付运择脸色一沉,贴近门缝:“我确实没法让你信我,你不开门,我只能硬闯。”
没有动静。
他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道:“你最好躲开点。”
里面的人仍是没有动作,他抬起的脚放下了,又掂量了手里的刀比划了一下。
正当他准备举刀时,门内的顾堂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很随意。
“你敢进来,我弄死你。”
——
“我没什么精力盘问你,以我现在的状态也不能做到思维缜密,难保我们的谈话里没有我发现不了的漏洞。”
付运择皱了皱眉:“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一声轻笑。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如果我能证明我的身份呢?”
“没用的,有人要为我的选择买单,我赌不起任何一次失误。”
……
付运择道:“我不进去,那你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我。”
顾堂这时感觉到奇怪了:“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嗯。”
房间间内没了声音,付运择给了他一分钟时间思考,随后又敲了敲门。
顾堂说话了:“现在知道规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付运择心里盘算着,道:“大概半个小时前。”
“你知道我们进来多久了吗。”顾堂语气顿了一下,苦涩道:“我们是两个月前来这里的。”
“一开始,我们跟着规则一步步进行,排除干扰项,并成功找到了离开的办法。
“我们本以为这里只是场普通的规则考试,但完全错了。
“我们根本就没办法离开。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完全看不到外面?虽然流速不同但仍然有时间的变化,我们得到的信息是——凌晨一点钟是我们逃离这里的唯一机会。
“但每次我们总在睁眼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这个鬼地方。周而复始。”
顾堂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还愿意在这儿跟你扯这些吗?后来这里出现了很可怕的东西,它们没有遵守任何一条规则,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离开,一切随机,我只能推断出一些蛛丝马迹。现在它们是这里唯一的危险,我确定它们不会在外面文文静静地呆着,所以我已经有几成相信你了,但就算是百分百地相信你,我仍然不能给你开门。还是那句话,我赌不起。”
付运择沉声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房间里传来笑声,听上去却带着冰冷的绝望:“对。
“直到三天前,我才明白了这里的真相。
“规则想留下的,一直都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我才是真正的关键,只要我不在场,他们就能顺利脱身。”
顾堂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声音微微颤抖,他缓了好半天,才继续说:“我不会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现在我已经不打算出去了,但我必须熬过下一个凌晨一点,因为我要送周毅强出去。他受的伤比我还重,但他不能死在这儿,我不会让他死在这儿的。”
“你有什么计划?”
“房间内的人数大于等于二时,外面的东西就进不来。这样的房间有四个,但每当触发保护机制后二十天或是房间内人数低于两个时,保护机制会失效。这间房子是最后一个能安全离开的地方,想不到最后只有我们两个到了这里。我会在这里等到时间,然后出门引开怪物。
“不出意外的话,他就能永远逃离这里了。”
付运择忍不住问:“那你自己呢?”
“我会坚持到最后的最后。”
——
周围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了。
从语气判断,顾堂现在的精神状态真的差到可怕,付运择决定暂时不去烦他。
他也贴着门坐下来,与顾堂隔着门背对着。
顾堂看了眼手表,距离行动开始还有段时间。
反正门是向内拉的,不影响。
周毅强在房间深处,正好在传送点上。
顾堂确定他绝对没有大碍,不免松了一口气。
一边暗自庆幸幸好他已经昏迷过去了,否则又要费一番口舌。
顾堂怕自己一会儿跑不过外面那些鬼东西,给手表定了三个凌晨一点钟前的闹钟打算睡一会儿。
想着,还是有点不放心,用手敲了敲门。
“兄弟,你还在吗?”
“嗯。”
“你要没事的话方不方便过一会儿敲敲门喊我一声?”
“……方便。”
顾堂撑不住疲惫,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最后一刻,付运择听到一声昵喃——
“还好是你。”
听错了吧,他想。
凌晨十二点,顾堂被一声叩门声惊醒,紧接着没多久,手表的闹钟也嘀嘀哒哒地响起来。
顾堂勉强站稳身子,努力忽视身上的疼痛。
发现忽视不了后,只得咬牙苦笑着清点了下。
肋骨应该是折了一根,万幸没伤到内脏。
手臂上的巨大伤口是周毅强拼命将他从怪物口中救出来时撕裂的,他用衣服包了几层,勉强止了血。
貌似左臂也骨折了,完全抬不起来。
他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脖子,那里有几道略浅的伤口,差点撕开血管,他把领口往上弄了弄。
其余部位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
这样都没死,原来除了付运择,他的运气也蛮不错的。
想起付运择,他抬头看着门,门后面还有一个不知真假的人。
犹豫了一下,他抬起能动的手轻敲了一下门,小声地开口。
“谢了哥们儿,时间很准,下辈子还跟你当哥们儿。”
门后只回了一声冷淡的敲击,表示听到了。
“如果我死后的怨魂一直在这里溜达,能否请你帮忙安排份工作?”
这次回应他的是一句——“专心点。”
顾堂无声地笑了。
他已经不在乎对面人的真假了,只要这个声音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他觉得自己有决心做任何事。
至少不会疯。
他就是这么一个易满足的人,随随便便找个什么东西就能支撑他千难万难赴汤蹈火,月亮也摘得下来。
他就是这么一个,想活想得要命的人。
他想着必须保存体力,所以又坐了下来。
“再说点什么呗,兄弟。你在外面不害怕吗?”
“黑暗里更好思考。”
很熟悉的感觉。
临行前能再听听他的声音,他几乎要感谢规则系统了。
付运择在外面思索了片刻。
“怪物会从哪里出现?”
“安全屋十米外的任何地方,但也未必,它们好像能洞悉我的想法,所以今天是拼死一搏。保护机制失效后房间有五秒的缓冲期,我要打个时间差,在五秒内吸引所有的怪物,这不难,它们对声音很敏感。我出去之后这个地方就失效了,所以必须一次成功。”
十米,五秒,付运择思忖着。
“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这不合逻辑啊。”顾堂突然开口问道。
付运择反问道:“规则世界什么时候跟你讲过逻辑?”
“所以你这种反逻辑主暴力的人才会活得这么潇洒吗?”
付运择心中一动,道:“你已经认可我的身份了?”
那边的顾堂沉默了一会,道:“我很想这么告诉我自己,但我不能,如果又多了一个人,要考虑的事情就太复杂了。
“我很有可能会害死你,但我没得选。”
顾堂将头靠在门上,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我已经认可你了。”
顾堂调整了下身体的状态,心中暗暗祈祷等会千万不要掉链子,他伸了伸手臂,却不小心拉到了伤口,顿时疼得冷汗直流,扑通一声向前跪倒在地上,抱着胳膊说不出话。
付运择也听到了响声,不安地敲了敲门,道:“怎么了。”
“没,没事。”顾堂擦了擦疼出来的眼泪,扯出一个笑,道:“兄弟,你想不想出去?
“眼睁睁看着你死我于心不忍,所以还是告诉你,你可以随便拉开一扇门进去,一直往里走,你能找到一支白色蜡烛,西游记看过没?用蜡烛在自己周围划个圈,等到凌晨一点之后就能出去了。”
“这个房间不是唯一出口?”
“是唯一‘安全’的出口,我没说的是,那种怪物一般聚集在蜡烛周围。
“刚开始我们因为这个死了太多人,几乎没人成功,后来就不敢试了。
“不过如果是你,也许能成功,怪物有实体,杀得死,更何况我会在门外帮你引出怪物。
“怎么样?还有半个小时,试试吗?”
付运择摇摇头,道:“不必。”
“你这样损我阴德唉。”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
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顾堂在心中暗骂,等会我俩一起在这儿隔屁了鬼魂相见会很尴尬的好吗?
你酷哥的人设到底要不要了。
“顾堂,你说你不打算出去了,有没有可能,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你的一个转机。”
“你是说你的出现注定就是为了帮助我?”
那系统蒙他这么久是真畜牲啊。
“你真的不走的话,等会可就要一起面对了。”
付运择抱着双臂靠在门上,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乐意奉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