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躺在病床上,面容精致的妈妈歪头看我,声音里带着绝望:“生生,我们没钱了。”
她脸上的褶皱很少,皮肤状态很好,只是眼中含着泪,只是脸色苍白。
我再转头看向爸爸,他低头吸烟,每一口,都好像要把整只烟吸进嘴里。
都和他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吸烟对身体不好,还是不听。
病床上的少女姿态放松,嘴角带着笑:“没关系的,妈妈。”
妈妈倏然的,落下泪来。
我闭闭眼,不愿再去看。
我叫余生,生人的生,陌生的生。
我的爸爸妈妈没什么文化,最后只能取出这么一个名字。
依照内心。
眼角还是濡湿了一片,我轻声呢喃:“晚安。”
两个人没有听清,妈妈下意识追问:“什么?”
我不再回答。
死亡其实很容易,也很煎熬。
从我放弃治疗的那一刻,就注定不得安生。
整夜整夜的痛,大把掉的头发,使不上劲的身体。
每一个细节,就像是一把刀,凌迟却不致死。
放弃治疗的第二个月,我死了。
那天早上,我对开始不耐烦的妈妈说:“我想吃葡萄了。”
妈妈重重放下手中的碗筷:“生个病还乱吃东西。”
爸爸好像事不关己一般,手中吃饭的动作未停。
妈妈无处发泄,只能在离开时重重关上大门。
声音震天响,我却已经听不太真切了。
爸爸在这时叹口气:“别和你妈生气,她现在心情不好。”
他去上班了。
家里的小狗被我送人了。
我怕它会接受不了我的离开。
我坐着轮椅,慢慢推开家里的门。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温。
腿上放着镜子,化妆品和假发。
我不太会化妆,但还是想漂亮些。
一切整理妥当后,我自杀了。
逐渐弥漫的血腥味让邻居家的狗察觉出问题,不停嚎叫,像是在为我默哀。
邻居感到纳闷,问了医生,担心小狗出问题,就想带着狗去宠物医院。
出门,就撞见了我安静闭眼,睡倒在轮椅上的场面。
阳光洒在身上,脸上的小绒毛看上去可爱又漂亮。
细长的眼睫毛纹丝不动,手指安静搭在轮椅扶手上。
嘴角,带着笑。
轮椅下,是大片的血迹。
那天的警笛声吵醒了许多赖床的年轻人,引来了爱看热闹的老人。
警察们冷静处理,分析案件现场。
其实显而易见,我是自杀身亡。
先生女生们很严谨,找来打牌的妈妈,呼唤来偷情的爸爸,详细询问了前因后果。
妈妈说:“这孩子得了癌症,要放弃治疗,谁知道……呜呜……”
她掩面痛哭。
爸爸站在旁边,大手轻轻拍打妈妈的后背,另一只手则虚虚揽着妈妈,一眼不看我。
所有人都在替她们感到唏嘘,感到痛心。
只有最开始发现我的邻居真的红了眼眶,伸出手轻轻触摸白布没完全盖上的手指。
冰冷,又僵硬。
他号啕大哭,面色发红,呼吸急促,大颗的泪水砸进地里,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
“我应该早点出来的。”
“我可以救下她的。”
“毛球都闻到了啊。”
“我该早点出来的。”
我记得他。
他是一个心思敏感的男生,同情心很强,共情能力也很厉害。
有时我会看到他哭泣,于是走上前询问:“为什么哭呢?”
他眼睛红肿,像个大核桃:“我好心疼那些可怜的孩子。”
他说,心里为孩子们感到难过悲伤,却难以做出行动。
他喜欢坐在窗台上,从上往下看,看草坪地,看夜晚的星星,看每日的烟火。
他为没能救下我而哭泣,而愧疚,而悔恨。
可我不怪他,我根本不知道他养了小狗,算错了一卦。
我给他写了信,不知道他能不能拿到。
大家没多久就散了,邻居男生因为哭的太厉害,窒息了,被拉上了医护车。
最后只剩几个老人安慰哭泣的妈妈和沉默的爸爸。
我的死亡,让大家宽慰我的爸爸妈妈,却换不来任何疼惜。
除了那个男生,似乎没有人在意我了。
在我下葬的那一天,系统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