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昙一中到了,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从后门有序下车……”
热夏的晚霞绚烂,车厢内颇为拥挤,全是假期结束后返校的高中生,温馨的播报声响起后,公交车靠近站台刹住了车轮,吱呀一声打开了后车门。
蓬勃青葱的学生们提着行李蜂拥而下,沿着人行道一路走向校门,被站在保安室旁的保安一一审视着胸前的校牌,沈透夹杂其中,身形略微单薄,拉着行李箱的手腕和跟在身侧的妹妹沈柔一样细瘦。
他的个头和妹妹一样高,甚至从外表看起来,他也长得和妹妹有几分相似,皆是清秀白皙,杏眼柔唇,只不过,兄妹俩一个是alpha,一个是Omega,沈透因着这副模样,没少被人认成是Omega。
不过这么多年,他也已经习惯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不能称作一个完整的alpha。
沈柔今年才上高一,所以对宿舍楼不熟,沈透把她带到女生宿舍,又帮她把行李搬上楼之后,才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回到男生宿舍。
高二要分班,所以他报名后拿到了新宿舍的钥匙,正是回校时间,走廊有男生结伴挨着墙壁聊天,或走动或打闹,整个宿舍楼的声音热闹的紧,沈透站在501门口,再次确认了门牌号,抬手推开了轻掩的门。
门内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宿舍里的两个alpha男生齐齐朝他看来。沈透握着行李杆的手略微紧了紧,同他们四目相对两秒,迈步走了进去。
江昙一中的住宿条件算得上好,每间只分配四个学生,两个alpha各自坐在自己床位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手机在打游戏,右床位靠门的男生看起来就是个好相与的,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质,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率先和沈透打了招呼,说自己叫高绰。
沈透笑了笑,说你好,我是沈透。
高绰的下巴朝他旁边剃着寸头的男生扬了扬,介绍道:“他是郑文杰。”
那叫郑文杰的男生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类型,打量了沈透一番,见他细胳膊细腿的,像个Omega似的,所以眼睛微眯,没有说话。
沈透见郑文杰不吭声,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怪异,说了句你好后,也没打算主动和他们寒暄,推着箱子走到唯一的空床位前,开始整理东西。
他的皮肤很白,手腕纤细,腕骨微微突起,手指甲盖修剪得平滑圆润,粉白的指腹在桌子上微微一抹,就沾上了一层细腻的灰尘,他用纸巾擦去,动作认真仔细。
郑文杰的第一反应是矫情。
接着就去辨别沈透的信息素。
每个人的信息素味道不同,散发出来的讯息也不同,沈透的信息素很浅,没有攻击性,是誉有人间第一香的茉莉茶香。味道清雅,香甜,因为信息素缺陷的关系,气味便显得很微弱,只有一点淡淡的清冽味道。
郑文杰皱眉闻了闻沈透的信息素,进一步确认了沈透是个货真价实alpha,而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沈透的信息素没有任何威慑力,一点惹人讨厌的臭味也没有。
原来是个有信息素缺陷的家伙。
郑文杰冷笑,一个alpha有信息素缺陷,那就相当于他的信息素没有任何作用,没有易感期,无法吸引、标记Omega,更不能用信息素压制别人,遑论支配。
郑文杰放下手机,又从椅子上站起来,隔着快两米的距离对比了一下沈透与自己的身高。
估摸着只有一米七。瘦得跟个竹竿似的,手臂都只有他一半粗,他就没见过有alpha这么的清秀,娇小,跟个Omega似的。
看着沈透又抽出纸巾擦拭桌子,郑文杰先入为主心生厌恶,不屑地嗤笑一声,嘟囔了一句“娘炮”。
这称呼极其刺耳,沈透后背明显一僵。
他没有动作,过了两秒,像是没听到似的,又仔细地擦干净了灰尘。
沈透的骨架不大,继承了他母亲的身材,腰身纤细,手脚修长,矮是矮了些,但还在发育期,娘炮什么的纯粹扯淡,要说,还是漂亮这个词更适合,他长了一张漂亮而俊俏的脸蛋,时常招来alpha同类的鄙夷。
人是有偏见的,总墨守成规,因为信息素有缺陷,像这种闲言碎语,沈透也没少听,但他不会和别人起冲突,原因之一是打不过,二是,他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高绰自然也听到了,为了避免有人说他们欺负人,就咳了两声,凑过去对郑文杰低声说:“你干什么,平白无故,人惹你了?”
“实话实说。”郑文杰抱着手臂说。他就是看沈透不顺眼,信息素有缺陷就算了,一张脸还长得娘们唧唧,跟没照过阳光似的,哪像一个alpha的样子,看他那风能吹跑的样,弱不禁风畏畏缩缩的,揍一拳肯定就要哭爹喊娘了。
“都是一个宿舍的,没有必要。”高绰看了沈透一眼,低声说,“都什么时代了,还搞歧视这套?”郑文杰耸了耸肩,就算他不歧视沈透有信息素缺陷,也能在家庭背景这块把沈透给碾压下去,总的来说,他想看沈透不顺眼,怎么也会有资本的,少年人的看不惯,总是来得理所应当。
沈透把他们的声音抛在脑后,他疲于应对人际关系,更讨厌这些宿舍里的勾心斗角。
江昙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能来这儿的非富即贵,再要不就是成绩极好,升学率在各大学校中一直名列前茅,只可惜全体学生素质还有待提高。宿舍环境是非常好的,配套齐全,沈透顺着阶梯爬到床上,擦了床板放下床垫,铺好床单,把带来的被子枕头安置好。
九月,天还热着,这上去下来就出了一身汗,沈透整理完,决定先洗个澡,就带着换洗的衣服,毛巾,香皂放在盆里往卫生间去。
卫生间靠阳台,沈透走到门口才发现阳台上站着一个人。
那alpha长得非常高大,肩膀宽阔,背靠着防护栏。
炎热的季节里,年少的alpha穿着一身白色的宽大的运动T恤和及膝的短裤,露出了手臂与小腿,线条匀称,具有美感,脚下踩着一双看着就异常昂贵的白色运动鞋,是十分矫健的模样。
Alpha的肤色偏向淡淡的麦色,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略深了一个色度,好似金黄,脸部的轮廓线条,也仿佛天神雕刻一般完美得无可挑剔。好看的alpha薄唇抿着,垂着眼皮看着手机,注意到沈透的视线,他抬起眼睛看了沈透一眼,眼眸里不带任何感情,冷淡疏离。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再搭配那淡漠的气质与无形中强大的气场,沈透忽然认出他来,这个帅得人神共愤的alpha,是一中的校草,叫宋初衡。
宋初衡。
沈透听过他的传言,成绩很好,又是篮球队的,很受Omega青睐。只是他人性格不是很好,冷漠寡言,阴鸷孤傲,因为打架被学校通报批评过。据说是为了跟他常走在一起的Omega出头,把另一个alpha揍成重伤送进了医院。
真是巧合,居然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宿舍。
沈透顿了顿,不知是该打招呼,还是直接无视然后进去洗澡。但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人家根本懒得理他,又把视线移回了手机上,对他这个新舍友没有任何兴趣,也不屑和他介绍自己,毕竟一中所有的学生都知道校草的大名。
沈透抱着盆,几步越过校草进了卫生间,又当着他的面扣上了门。
原以为可以相安无事地洗澡,但没过几分钟,在沈透刚脱掉衣服,把身体打湿,往身上搓肥皂时,卫生间的门被敲响了,并且敲得重,敲得急。
沈透微惊,握紧了滑溜溜的肥皂。
“出来,上厕所。”有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透沉默了两秒,朝外面说:“我还要十分钟左右。”
外面没声了。
沈透就继续抹泡泡。
但接下来,他受到了惊吓,外面的人直接拧开门锁,十分不礼貌地闯了进来。
沈透啊了一声,连忙想徒劳地捂住自己光溜溜的躯体,但这样显得非常滑稽,于是又迅速的转过身去,耳根子发红地呵斥说:“你进来干什么,我还没洗好!”
名为宋初衡的校草看了他一眼,视线从裸白的脊背不由自主落到他圆润挺翘的屁股上,随后,他收回视线,又面无表情地走到便池边,开始解裤子上厕所。
“吵死了,又不是Omega。”
沈透听了真是两眼一黑,哆嗦地想开口骂他,就算不是Omega,他也是个人,是个人就有隐私权吧!
他嘴唇颤抖,在极度的羞耻和尴尬下,还是没有顶嘴。
虽然两个人都是alpha,但沈透受到了精神上的伤害,他咬牙切齿,只能在心里呵斥宋初衡是变态,居然在人洗澡的时候闯进来上厕所,一点公德羞耻心都没有。
他在这一分半钟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值得庆幸的是,宋初衡上完就走了,还顺带帮他扣上了门。
真是莫名其妙。
沈透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松了口气,立马把卫生间的门反锁了,迅速地洗澡。
洗完澡出来时,阳台已经空无一人,宿舍里也静悄悄的,人不知去了哪里。挺好,避免了面对面相处的尴尬,沈透微微捷眉,把衣服洗了晒好,下楼去小卖部买了面包和牛奶当做晚饭。
直到晚上开班会,沈透才又见到了他这几个室友,只不过他的位置被安排到了最后一组的第二桌,跟坐在后排的他们隔着远,没有交谈的机会。
沈透注意到,一个长得颇为好看的男Omega,正坐在宋初衡的桌子上,脸上笑意盈盈地跟他说着话,郑文杰与高绰亦站在一旁,几个人一副关系极好其乐融融的模样。
他觉得,就算他有意想和舍友搞好关系,可一个看不起他,一个根本不屑于看他,就凭这点,他也融入不进他们的群体里去。他也不想跟他们打成一片。所以,还是尽量降低存在感,两耳不闻窗外事,安稳的努力学习比较好。学习,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高二分班后,到新班级里全是新的面孔以及陌生的班主任,彼时班主任还没来,沈透端正地坐着,脑袋微偏,瞳孔里映着教室窗外的景象。
窗外漆黑一片,远处杵着照明的路灯,灯光昏暗微弱,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只有习习的晚风扫过,吹动长长的高压电线,吹散白天的闷热。
“看什么呢。”肩头倏然一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沈透回过头,发现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有些惊讶,“班长?”
商原嗯哼了一声:“一进门就看到你了,没想到我们还挺有缘的,被分到了同一个班,我看了座位表,除了你,没有一个名字是眼熟的,哎,竞选班长的时候记得投我一票啊。”
高一的时候,商原就在班里表现得非常出色,他是个alpha,性格也十分阳光开朗,对谁都好,有时沈透落单了,还会主动跟他搭档,也会跟他讨论学习问题,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眼熟了。
沈透眨了眨眼睛:“好的。”
教室里充斥着一股陌生的气息,商原问他住哪个宿舍,沈透说504,他就留下一句有空我去串门便去找自己的座位去了。
沈透视线跟着他动,一不小心就扫到了后排。
那四个人还在聊天,宋初衡姿态放松地坐着,微抬着下巴,专注地看着那个Omega。不知道谈到了什么,宋初衡眉心一蹙,视线平移,在空中穿过,竟与自己撞了个正着,像是,在审视他。
而那个Omega也转过头来,朝他弯起眼睛笑了笑,沈透一愣,转动脖子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班主任进了教室,交代了诸多事宜,并老生常谈般告诉他们高二不像高一,课程越发紧凑繁重,坚决不能懈怠,不能惹事,要做祖国积极向上的花朵才放他们走。
沈透在同学们闹哄哄的声音里走出教学楼,只身回到了宿舍。门口贴着住宿学生的床位名字,沈透不知他们何时回来,只掩上了门,拿出书来学习。
谁知,等到十点多要熄灯了,也没有一个人回来,学校里早已安静了下来,走廊也没人走动,沈透在洗漱池刷完牙,关门关灯就爬到床上睡觉了。
夜不归宿,看来真不是什么好学生。这是沈透对新舍友们的第一印象。
睡下不久,迷迷糊糊间,沈透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那钥匙转了几下打不开,就传来了三下烦躁地敲门声。在空旷的宿舍里显得特别诡异。
沈透一下子惊醒了,抓起手表一看,午夜12点。这么堂而皇之地开锁,敲门,不会是那几个舍友吧?可这会儿早就过了门禁时间,门卫和宿管还会放他们进来?
他屏息凝神等了一会儿,外面又没了动静。他记得,他关门的时候顺手反锁了,如果真的是宋初衡他们,有钥匙,也是开不了门的。但如果是小偷或者变态,那该怎么办?贸然开门,也是很危险的。即使学校安保再好,也还是有过潜入变态的事件发生的。
沈透在黑夜里犹豫着,盯着门板看了半晌,还是动作极轻地下了床,赤脚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往门口靠近,轻声问:“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