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山南峰脚下——
第三日黄昏时,白风夕抬首看看暮色中的宣山,依然静寂如画,并未因几日前的大战有丝毫的改变,‘还好,这次救下了你’
正要返程,蓦然,白风夕鼻端似闻到什么,低头一看,草地上似乎被清理过,但依然留下了几抹浅浅的血痕。白风夕眉头一敛,抬首,眼光便被几块石头吸引,这样的石头大而平整,不似此处天然的石块,怎么会出现在此?走近细看,上面还有刀剑划过的痕迹。
白风夕飞身而起,落在一株高树上,居高环视。果然,相隔不远处也散落着这样的石头,但都被移动过,且有些扔在隐蔽处。她审视着这些石头散落的方向,蓦地,一个念头跃进脑中,让她脚一软,几乎摔下树来,忙稳住心神,细数那些石头,一、二、三、四、五……不多不少,一百三十六块。
天气明明还很热的,可她却觉得一股阴冷的寒意从四周笼来,一直沁到心底,手指抓住的树枝发出脆响。
‘前世,他并未如此,只是飞鹰驱敌,难道今生改变的会如此之多么?还是说,他不是我的黑狐狸’这样的念头从脑中蹦出来的那一刻,白风夕便往山下飞去,定要问清楚
时光流逝,夕阳收起对大地最后的一缕留恋,投进西天深广无垠的怀抱,黑色的天幕徐徐降下,掩盖天地,遮起大地上的青山绿水,红花碧草。朦胧的暮色中,黑丰息优雅的身影渐渐走近。
黑丰息(丰兰息)怎么了?
白风夕(风惜云)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狠绝?
白风夕的声音从齿缝间逼出,若刀锋般冷利。见到黑丰息的那一刻,她便控制不住此刻的情绪。黑丰息的声音依然从容不迫
黑丰息(丰兰息)你知道了
白风夕(风惜云)东南西北四个山口,你虽已清理过,但遗下的那些石块、血迹,足以让我看明白,那里曾布下修罗阵!你竟然布下修罗阵!那夜,这宣山里千余人想来没有一个走下山去,全部命丧于此!
白风夕攥着白绫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悲伤
白风夕(风惜云)为何如此?
黑丰息(丰兰息)果然,我做任何事,可瞒过天下人,却独独瞒不过你。
黑丰息轻声叹息
黑丰息(丰兰息)不错,修罗阵是我布的,那夜宣山上所有人,除你与燕瀛洲之外,全部魂葬此处。
黑丰息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千余人的性命不过是弹指间一点尘埃。果然话音才落,一道白影飞出,瞬间缠在他颈上。
白风夕(风惜云)你虽享有侠名,但我素知你从不做于己无利之事,只是我却没想到你会冷血至此。那些江湖人有许多是受人惑弄,他们原不至死,可你……
白风夕看着黑丰息,眼中光芒复杂,她的黑狐狸虽心机深,但不会滥杀无辜。眼前这人,真的是我的黑狐狸么?
黑丰息(丰兰息)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
黑丰息却只是淡淡道,颈上白绫又紧了几分
白风夕(风惜云)为何?
看着白风夕眼中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的光,黑丰息终是不忍‘我怕,我怕那个万一,怕他们会给你带来麻烦,哪怕只有一点的可能性......’
黑丰息(丰兰息)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这话似乎卸去了白风夕气力一般,神色瞬时一片黯然。手劲一松,白绫缓缓放开
白风夕(风惜云)走吧,我等你有一天于我说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彼此皆有心事,不发一言。此时天色已全黑,但两人却并未施展轻功,而是一步一步走下山去。待至山脚时,夜色已浓,万籁俱寂。再走回阮城,已是街灯稀疏,各家各户沉入梦乡之时。
忽然,西边一抹信号弹冲天而起,瞬间将夜幕照亮。‘韩家’两人一凛,顿施轻功飞身而去,赶至时,只听院内有打斗声
二人飞进宅中,大门是从里拴着的,一路走过,地上倒着不少人,无论男女老少,个个都是胸前一刀毙命,有些血已流尽,有些胸前还流着温热的鲜血,有的圆瞪双目死不瞑目,有的手握兵器似要起来与敌拼命……门槛上、石地上、台阶上全是殷红的血,小心地走过,脚落下处依然是血地。
赶到传有打斗声音之处,却见四名断魂门的黑衣人正在围攻韩玄龄,韩玄龄已是重伤。黑丰息飞起一扇瞬间结果了四人
白风夕(风惜云)韩老头,韩老头你不能死啊,你想想韩朴......
说话间,白风夕便拿出紫府散就要为韩玄龄止血疗伤
万能龙套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命数已尽......拜托...二位,照顾我幼子...韩朴,韩某.....谢二......
话未说完,韩玄龄便气绝而亡。看着韩玄龄,白风夕心底微酸,‘朴儿.....’
二人来到内殿,白风夕依照记忆寻到机关打开密室,果然发现藏在密室之中的韩朴
韩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由于韩朴所受到的刺激太大,白风夕手一挥,点了韩朴的穴道,韩朴便昏倒在了白风夕怀中。
白风夕(风惜云)先带他离开这里吧
白风夕抱起韩朴,眼一转,瞧见地上的韩玄龄,叹一口气
白风夕(风惜云)黑狐狸,你带他出去吧。
说完立即抱起韩朴飞身而去,留下黑丰息瞪着地上韩玄龄的尸首,片刻后长叹一声,弯身抱起韩玄龄
黑丰息(丰兰息)我黑丰息竟沦落到抱死人的地步
阮城西郊一处荒坡又堆起一座新坟。
韩朴爹爹,您安息吧,朴儿会为您报仇的。
坟前跪着一身白色孝服的韩朴,身后立着白风夕与黑丰息。
韩朴爹爹,您放心吧,朴儿以后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呜呜……
强忍着的泪水又掉下来了,慈爱的父亲以后再也不能张开双臂保护他了,这个世上,韩家仅余他一人了。
白风夕与黑丰息静静的看着韩朴,愿韩玄龄地下安息。
抹一把脸,韩朴再重重叩一个头,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白风夕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递给她
韩朴这个是爹爹把我藏起前,交代我要给你的。
白风夕(风惜云)是什么?是不是你爹恨我入骨,临死了想到什么报仇的法子了?
白风夕小心翼翼地接过,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副胆小害怕的模样却也十分好奇,韩老头到底是要给自己什么呢?
打开锦袋,从里面掏出了两张已有些发黄的绢帛,上面写满了字,仔细一看,白风夕脸上堆满了惊讶
白风夕(风惜云)竟是紫府散、佛心丹的药方!
黑丰息一听不由也有些讶异,凑近一看,确是自己暗访韩家密室时偷偷抄下的那两张药方
黑丰息(丰兰息)想不到韩玄龄嘴上虽恨你入骨,暗里倒是对你另眼相看,临死前还送你一份大礼。
白风夕(风惜云)真是想不到啊,韩老头不是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吗?怎么反倒把这看得比他性命还宝贵的药方给了我?
白风夕喃喃,实在是太过惊讶了。前世自己并没有见到奄奄一息的韩玄龄,救了韩朴之后也并未得到药方,如今这是怎么了?
韩朴爹爹说,黑丰息虽似大仁大义,但性情飘忽难测,药方若给了他,不知是福是祸;而白风夕虽放荡不羁、狂妄不驯,但所作所为皆不背侠义,且武艺高强,给了她不用担心被恶徒夺去,凭她之性情也可造福天下。
韩朴一板一眼地复述着韩玄龄的话。白风夕与黑丰息两人听着这话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然后白风夕轻轻地,慢慢地问道
白风夕(风惜云)小朴儿,你确定那是你爹爹讲的?
韩朴哼!你不要是不是?那还给我!
白风夕(风惜云)要!怎么不要!小朴儿,多谢啦。
白风夕赶忙将绢帛收进锦袋,然后手一塞,纳入怀中。韩朴怒目而视。
韩朴不要叫我小朴儿,恶心死了!
白风夕(风惜云)这样啊,那叫你朴儿?小朴?朴弟?朴弟弟?还是……
白风夕眼珠转呀转的,口中一个劲地念着称呼,想借着调笑缓解下韩朴的心情
韩朴我有名有姓,别叫得那么肉麻,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韩朴大声叫道,可话才一说完,就觉得脚离了地,眼前是白风夕放大一倍的脸。
白风夕(风惜云)朴儿,以后记得叫姐姐!听到了没?
白风夕将韩朴提起来平视。迫于武力之下,韩朴低下高贵的头颅。
韩朴姐姐……夕姐姐……好姐姐……
白风夕(风惜云)这才乖嘛,朴儿。
白风夕拍拍他的脑袋,然后手一松。黑丰息摇头叹息。
黑丰息(丰兰息)韩老头才刚称赞了你,你就欺负他儿子,他若知道,定要从地下爬出来了。
白风夕(风惜云)嗨,黑狐狸,咱们商量一件事。
白风夕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黑丰息。黑丰息知晓她是何意,不过是让自己照顾韩朴,她好继续潇洒于江湖么,于是便断然拒绝,不给分毫面子
黑丰息(丰兰息)不商量。不关我的事。
白风夕(风惜云)怎么不关你的事!你也偷抄了人家的药方,怎么说也受了人家的好处,所以对人家的三尺孤儿,你理当照顾照顾。
白风夕才不管他的拒绝,心想:怎么可能让你逃了,而且自己又没钱。黑丰息却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
黑丰息(丰兰息)那药方是我凭自己的本事取到的,不算受他好处。倒是你,是人家亲自送的,对于这份厚礼,你当涌泉回报才是。
白风夕(风惜云)黑狐狸,反正不用你自己照顾啦,你到哪儿不是跟着一堆的人吗,叫钟离钟园随便一个照顾就行啦。
白风夕仍旧努力说服他。可黑丰息不为所动。
黑丰息(丰兰息)你是女人,照顾孩子是女人做的事情。
白风夕(风惜云)谁规定女人是照顾孩子的。
白风夕听着话,便嚷了起来。黑丰息看着她却也知道,不能再逗她了,再逗下去白风夕真的就生气了
黑丰息(丰兰息)不如你二人都跟着我吧,你照顾他,而且也不用担心钱财的问题。
黑丰息看着还蹲坐在地上的韩朴转头对白风夕道。
白风夕(风惜云)黑狐狸,你又在算计什么呢?
黑丰息(丰兰息)没什么,只是让你帮个小忙而已。断魂门的人灭了韩家满门,是为了韩家的药方;若是得到了韩家的药方,制成丹药,无论是战场还是江湖,都是很大的助力。所以,我想.....
白风夕(风惜云)你想让我帮你把他们全引出来?
黑丰息(丰兰息)嗯,只要散出消息说你找到了韩朴和药方,那些人不用我找,自然回来找你
白风夕(风惜云)你隐泉水榭收集情报天下第一,还需要我帮你找断魂门?就此别过
黑丰息看着领着韩朴远去的白风夕:就这么不想待在我身边么?
阮城外——
一骑白马缓缓而行,马上驮着两人,前面坐着韩朴,后面坐着白风夕。
白风夕(风惜云)朴儿,你想不想报仇?
韩朴当然想,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白风夕(风惜云)好,我便带你去
前路漫漫,不知会去往何方,韩朴小小的脑袋里一片茫然无措,隐隐约约地知道以后的道路会不一样了。往日的锦衣玉食、温情环绕、天真快乐都在那一夜被斩断,以后或许将是一路风雨一路烟尘。沉默了会儿,他忽然回头小声地道
韩朴姐姐,谢谢你。
韩朴虽小,但生在武林世家,平日也常听长辈们念叨江湖险恶,所以把带自己在身边,白风夕会冒很大的危险,甚至有可能送命,想到这韩朴便心生感激。
白风夕(风惜云)韩老头身故之前,将你托付于我,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便不会不管你
而白风夕真正的想法却是:朴儿,今生姐姐一定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