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索·卡尔是一名入殓师。他能意识到自己似乎与“普通人”的不一样。
他享受自己的职业所处的环境，那幽静、清宁，如果忙起来（虽然大多时间没事干）他可以一整天一整天和遗体呆在一块。
但由于他的顾客和他一样与常人不同，所以同事对他的看法分为两种：一、胆大，二、被资本主义迫害的前辈。
没人会相信，也没人会想到他是真的享受。伊索不想花时间和那些活人解释，就算解释他们也只会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这种事情发生多了，伊索都不想花时间和活人说话。理所应当的他没朋友，恰巧，作为孤儿他没家人，所以也没什么活人和他说话，他对此乐在其中。
如果工作在他最热爱的事里排第一，那么拍遗照当仁不让排第二。伊索·卡尔乐于在秋季快结束的时候拍一组遗照。
且他不会光顾一家照相馆第二次，为的是尽可能多的在世界上留下的痕迹。这是他对生活的仅剩的仪式，也是为了随时迎接死亡。一直到遇见那个人，他都坚持着这骇人的爱好。
时间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绕过弯弯曲曲的小巷，在一个华丽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照相馆里他遇见了约瑟夫·德拉索恩斯。
满店的银饰让伊索怀疑自己愚蠢的将招牌看差了，在看见穿着华贵，肩上还有大片红酒渍的约瑟夫时，他更加肯定了这一点。
“您好，我叫约瑟夫·德拉索恩斯。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我能为您做的？”约瑟夫绅士有礼的询问。不急不缓，优雅从容，像是雨后夹杂在雾里的光，伊索发誓那是他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我想拍一组遗照。”约瑟夫顿了顿，神色随即恢复如常，“是吗，您先坐下吧，我去搬台好点的相机。毕竟这是件很重要的事呢。”伊索并不觉得又被冒犯到，相反，他觉得这位绅士过于淡定了。
他之前所遇到的摄影师，听了这话要么面露同情，要么劝他想开。
或许从那时起就注定约瑟夫是不一样的。
约瑟夫十分专业动作很快，也不怎么说废话，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了一切。
这是伊索最愉快的一次拍摄经历。至少在当时他是这么想的。
“先生，下周来取照片。”
“行。”
“您不会食言吧。”
“不会。”
很简洁平常的对话。这就是他们初遇的全部。
时间对伊索这个向往长眠的人来说并不珍贵，所以下周到的很快。
在看到玫瑰鸽子藤罗叶等等花鸟纹样的银色相框时伊索就笑不出来了（虽然他平时也笑不出来）。
一直到看到相框里的彩色照片，悬着的心算是终于死了。
“德拉索恩斯先生，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解释。”伊索有些生气，他更希望的是能解决问题。
慵懒的躺在红丝绒沙发上的约瑟夫完全没给他正眼，不着调的说道：“很显然啊，我觉得有颜色的您更美”伊索现在只觉得动听的声音像是夜晚的狗吠。
这个人和那些自以为是的活人没有任何区别。
伊索的呼吸连带着语气一块加重，“您不明白遗照是什么吗？您不是说这是‘很重要的事’吗？”
约瑟夫听了这话才在沙发上端坐“我见过将死之人，您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在我眼里，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着呼吸、心跳，成百上一个细胞为您而活。您却想要拍遗照？您不觉得您这样很任性，幼稚吗？”
傲慢又刻薄。这是伊索对他的第二印象。
“我是您的顾客。不是您的学生。”
“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我要求你在下周给我一张黑 白 照。”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完全不顾身后的法国人的“辩解”。秋季完全结束了。
伊索所在的城市，下了一场小雪。而他工作所在的殡仪馆建在山上，这导致他无法下山。等公路一通，他便驱车直往约瑟夫的照相馆。
这是等待他的只有冰冷的卷闸门和一片泥泞不再洁白的雪。
伊索气愤的照着招牌上的电话拨打过去。
“喂，那位？”电话那头悠闲慵懒的声音像是桶汽油，泼在伊索的怒火上。
“伊索·卡尔。不过我想这么说你肯定不认识。说白了，我是那位被你售卖彩色遗照的倒霉蛋。”
“卡尔先生别这样。况且我跟您说过了，今年冬天一直到明年秋天之前，我会在洛杉矶进行一场长达一年半的旅拍。”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约瑟夫嗤笑道：“在您头也不回转身离开的时候。真是决绝呀，我使出浑身解数都挽留不住您呢。”肉麻的话语通过听筒传到伊索的耳畔，他毫不犹豫的挂断电话。并订了一张飞往洛杉矶的飞机票。
约瑟夫不敢相信自己华美的，雨夜中璀璨夺目的宝石般的眼睛。
面前这位让他无法理解的人，做出了一件让他无法理解的事。
“天呐，先生我真的不敢相信。”
伊索将沉到不能再沉的相框，连带着彩色遗照丢到他怀里，并没有搭理他的调侃，“将相框换成最简单的黑色方框，以及把我的‘遗照’调成黑白。”话说他买飞机票的钱完全可以去找另外一家照相馆干这件事儿了吧。
约瑟夫好笑的看着他，“卡尔先生，我实在想不通。”别说他了，就连伊索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上次这么固执又任性，似乎是五岁以前的事了。
伊索做完自己想做的，毫不犹豫的掉头朝机场走去。（是的，他们是在接机口“对质”）
约瑟夫追上去，为了迫使伊索停下，牵制住他的手腕。
伊索皱着眉头看向他不语。
这场面像极了一对南通小情侣在闹别扭。
时不时就路人朝他们侧目。
就这样莫名其妙十分莫名其妙的。
约瑟夫把伊索带回了自己在洛杉矶租的房子。
他原本只是希望能点燃自己可怜的顾客对美的向往，对生的希望。
他实在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现在他只是希望他的顾客可以不要浪费这张飞机票，多多少少也得带着他心满的遗照再回去吧。
伊索看着满桌丰盛精致的食物，对法国人的刻板印象加一。“那个……”他话还没问出口就被打断了。
“卡尔先生，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干活不是？况且，”法国人将最后一道摆盘精美的菜端上，优雅的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我这辈子真的从来没有定过纯黑色的，毫无花纹，规规矩矩像是是把刻度尺拼成的相框。以及我的电脑坏了，也没法将那漂亮的彩色照片p成暗淡无光，毫无生气的黑白。”伊索抿了抿唇。除了享用美食也没别的活干了，不是吗？
食物对于伊索种类人来说，只不过是维持生命体征，延续痛苦的工具。
但约瑟夫做的饭不然。算不上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人间美味，但是有人间的味儿，那种认真生活了，努力生活了的“味道”。
不得不说，虽然法国人通常时间不靠谱，而且乐于罢工。但你可以永远相信他们的厨艺。
虽然这个人效率一般，擅自主张，但也不算坏。伊索在心里想到。
第二天，约瑟夫打算出门找找灵感，顺便修电脑，再帮伊索定那无趣，无聊，毫无美感的黑色相框。
他搞不明白，雕有鸢尾花的银器怎么会有人能拒绝？。
“卡尔先生，你想下楼逛逛吗？”一个人冲动之下来，到了另外一个国家，总不想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待在出租屋里吧？
“不了。”伊索冲动之下到了另外一个国家，就想无所事事的待在出租屋里。
第三天第四天皆是如此。
请永远不要相信法国人和美国人的办事效率。
整整一周了，伊索眼看着自己将又一封请假信发到老板的邮箱。
大雨拍打着窗户，似乎在催他快点回到原本的生活里去。
洛杉矶的天气似乎被伦敦影响了。暴雨倾洒而下，有着一股莫名的决绝。
约瑟夫并不想当暴雨中体验青春的傻蛋。所以今天他也打算窝在家里。
他热了两杯可可，跟伊索一块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约瑟夫提议到“卡尔你不觉得我们可以办一场故事会吗？”
伊索显然不想理他，但他并不受影响依旧“津津乐道”。“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还蛮讨厌下雨天的。一下雨我就想死。淹死，疼死，噎死，跳楼，上吊，被车撞。怎么死都行。随时都可以死。毕竟我有那么多漂亮的照片，每一张挑出来当遗照都羡煞旁人。”
伊索看向身旁这位浪漫的法国人，他似乎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浪漫。“我有一个弟弟，是比我还美丽的存在哦。他死在了雨天。我见过死人的，你和他不一样，你们不一样。人真是奇怪……”那天约瑟夫说了很多，断断续续稀里糊涂像是痴人说梦。
事后伊索才发现，什么热可可？约瑟夫往自己的马克杯里倒了500ml的葡萄酒。
他酒量真差。伊索在心里暗暗的想。
这场大雨陆陆续续的下，慢慢凝成了冰雹，最后化作雪。洛杉矶的冬天也来了。
圣诞前一周，约瑟夫将钉装好了的遗照递给伊索。
“卡尔，你打算回去了吗？”约瑟夫装作漫不经心的摆弄着头发。
“不。约瑟夫，我或许想约一组雪景写真。”
伊索想说的其实是，“约瑟夫，带我去看雪吧。”大地苍苍茫茫，白雪皑皑。两个小人并肩走在小道上，留下一排排整齐又散漫的脚印。约瑟夫在摄影这方面是绝对的客观的优秀。
以至于让伊索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也这么明亮。
“小伊索，你迷人极了。”法国人的赞美张口就来。
圣诞夜，伊索·卡尔自信满满的下厨，结果不尽人意。
这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有人陪在身边度过圣诞。他许下愿望，天上的星星没听见也不要紧。回去那天，伊索发现自己找不到那张遗照了。但是也没关系，他和约瑟夫在一起了。接下来的10年，20年，30年100年，他都没兴趣拍遗照了。
真是奇怪。他们明明才认识不到三个月，事情的起因甚至是一张不让人满意的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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