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他在阳光灿烂处
予生，我来参加你的葬礼了。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葬礼这个叫法，因为我从不认为你已经死亡。
今天天空不凑巧，变成银白色的了，见不到太阳。我知你不在这里，毕竟你在阳光最灿烂处。这里万里乌云，怕是连你的影子都没有。
不过我还是来了。
我来，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替你见见家人吧。你走时赠我一太阳发卡，我便当此为你留给我的一只眼睛。
你的父亲又同我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又说，他很遗憾后悔，你的童年少年他因为工作原因和寻找材料的原因很少回去陪你。错过了你非常多的时间。错过了你的成长。他说他很抱歉，他甚至连你的欢喜都知之甚少。
他还说他很爱你。既然这是你选择的路，那他支持，只要你是幸福快乐的，他都支持。
“小阳啊，我们都很感谢你。那羽毛你一定要收下。以后若是有困难，也可以找我来帮忙。”
我犹豫一阵，最终点点头，“我会的。请不要万分难过，予生并未完全消失，他就在阳光最灿烂处。今日他不在这里，但当乌云散开，他定会回来。他最是放不下你们。”
“喻叔叔，予生跟我说过，他很爱您这个父亲，就像您爱他那样爱您。予生有些胆小，有些话他难以诉说，所以我来了。”
喻叔叔沉默了，我没有再打扰他，悄然离开。
微风吹起他黑色的衣袍，他摘下帽子，抱在身侧，然后就像是雕像般站在你的照片面前，一动不动。
我叹息一口气，心情略有些沉重。
“我替予生谢谢你啊。”
“阿狄姐。”
阿狄姐递给我一杯橙汁，说道，“予生走了，我也打算离开了。”
我接过橙汁，闻言愣了一下，“离开？阿狄姐打算去哪？”
“随便。”阿狄姐耸耸肩，“也许会走过予生走过的地方，也许会去予生没去过的地方。”
“那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了。我可放心不下我家老头。只是可惜我这一走，倒是没什么人陪他解闷了。”
我一年前又去过予生家，予生家里的确是没什么人的，阿狄姐一走，除了定时过来打扫的人，也就只有一个存在感超低的叫胡莱的哑巴少年。
“胡莱是在两年前来的，予生回来的时候胡莱都不在。再过三个月胡莱也要走了。到时候，老头就会跟在老爷身边吧？”阿狄姐语气有些无所谓，“反正老爷不会放着老头不管的。别说我了，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我打算留在学院进行深造。最近被派了个任务，可能要去某个洞穴里。”
“其他的打算呢？比如放松一下？”
我垂下眼眸，认真想了想，坚定地回答道，“我会去云顶山的山顶，每一年。听说那里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连云都在这山之下。”
“云顶山么……”阿狄姐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好，我记下了，也许某一天，我们会在云顶山的山顶相遇也说不定。”
“如果那时我们相遇……”我顿了一下，扬起笑容，向阿狄姐伸出手，“那我们——”
阿狄姐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我的手，笑着打断了我的话，“那我们就一起臭骂予生那个死小子！”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些年那死小子心思越发敏感我都没敢骂他，虽然他走前给我们打过预防针也和我们道了别，但果然，我还是觉得他走的太过草率，想要臭骂一通！等我爬上了云顶山，我定要把他这些年欠下来的骂都骂出去！”
和阿狄姐聊了一会，我就离开了。
离开时，果不其然看到了在门口等着我的管家。
“没让您久等吧？”
“没关系，我也刚到。”管家从兜里掏出一个紫黑色的小盒子，递到我面前，“请您收下。”
我打开盒子，是一枚指环，指环的上面布满了划痕。
“这是予生亲手锻造的指环，对予生来说意义重大，也是想要赠与您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礼物。”
我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知道有些难受。
“予生很敬重您。”
“是的，我很清楚。予生也亲口跟我说过。”
“予生也很爱您，像爱父亲那样。”
“是吗？”管家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我很荣幸。我也很爱予生。”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不到就不说了，我明白您的心意，也明白少爷的心意。”
我收下指环，深深地向管家鞠躬。
“您在学业上也帮助我颇多，谢谢您！”
管家摇了摇头，将我抚起，“这些也有老爷的授意，不光我自己。”
“但更多的还是您……”
“无需言谢。时候不早了，回家吧。”
“那……”我抿了抿嘴，“再见。”
走出大门，我回头望向了身后。
管家就站在那里，像是松柏一般。他见我回头，冲我挥了挥手。
……
我作为领队率领一众人进入了连中洞穴。
任务不太顺利，本就容易坍塌的洞穴中还有魔族出没。
危机四伏，暂时还出不去，这让我们每个人都很疲惫。
我这类的魔法比较特殊，本来在这个山洞里面的作用，一为探路，二看坍塌，三看机关，四为堪破机关。现在好了，还得负责定位魔族的位置。
……
我真是服了，臭老头想我死就直说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回是真的要死了！
十分钟前为了破解某个机关，不得已我们6个人俩俩一队分开。
而我和伤员留在原地。虽然有人留下的防护罩。但是它破了啊啊啊啊啊！我可以说是非常不擅长攻击，旁边的人现在的状态根本打不过对面啊！
一边带人躲避着魔族的攻击，一边盘算着他们还有多久回来。
这下好了。安心等死吧！他们回来至少还要5分钟。三分钟还能撑一撑，5分钟我怎么撑啊啊啊啊！我这还带着伤员呢？！当初到底是谁这么分的人？！我当初为什么会脑子一热就同意了啊啊啊啊啊啊！我还不想死啊！我还有大好年华！我还没去云顶山呢！老天爷！老天奶！求你们了！救救孩子吧！只要你们救孩子，我！秦献阳！就一定会给你们多烧点香火的！
……
好！太好！根本动都动不了！一道紫色的光芒直冲面门！
原来死之前真的会走马灯！〒▽〒
就在我看完自己的一生，已经做不好准备死亡的时候，紫色的魔力瞬间消散！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竟然能化解我的魔力？你难道在藏？”
黄色的魔力从我的身上漂浮而出。将我围成了一团。
“献阳，我也许了一个关于你的愿望哦！”
魔力非常温暖，温暖到几乎驱散我所有的绝望，我所有的痛苦。
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眼前还有魔族，危险依然存在，我知道我没有感性的时间，于是立刻站起身，借着这力量，发出了全力一击。
魔族被飞到身后的墙壁上，又落在地上。他站起来嗤笑一声，再次发起攻势。
但还没碰到我，就被透明的屏障打飞。
我不知道这力量会维持多久，只能期盼他们早点回来。
万幸，没有多久他们就回来了。
那个叫钟磬音的女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我心里一松懈，竟是直直晕了过去。
再醒，我已经在又一个小的洞穴里。
“你醒了！”钟磬声语气轻快地说，“我们已经快要出去了！”
我张了张嘴，钟磬声像知道我要说什么，点点头，“放心吧，古潭已经没事了。”
我放下心。出神地直视着半边土墙壁。
好大。
这么想虽然不礼貌。
但是，真的……
“我会点治疗，加上我又是除你之外唯一的女生，所以……”
“谢谢你了。”如果可以的话很想再躺一会。我有些不舍地起身。
“我来的时候，见你用的不是自己的魔法？”
我点点头，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戴着的指环，“嗯……是我友人的。”
“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
“当然，我们……可以说是最好的……”我犹豫了，不知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笔友？朋友？
“我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是不知道你的朋友将自己的力量给了你吗？”
“嗯……？”
“你朋友的魔力很霸道。”
“霸道？”我摇摇头，“我觉得他很温和。他的魔法是会让人觉得温暖的魔法。”
“也许吧。我感觉错了也说不定。”
我垂下眼眸，盯着指环，这才发现指环上有一串字母，但指环的划痕太多，只能分辨出头尾——L和E。
我闭上眼睛，左手覆盖住右手。
我的心似乎在颤抖，我只能不断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事。
现在还不是感伤的时候，马上就要出去了，这里太危险，我不能掉链子。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我并不想在此时多想。这里有很多人，我并不想在这里去回想一些……让鼻尖发酸的事。
“继续走吧，这个洞穴很容易坍塌，多待一秒都有强行找好坟墓的危险。”
钟磬声点点头，笑着拉我起来，“没想到你还挺幽默的。之前见你除了必要的话也不多说，还以为你是个闷葫芦呢。”
我摇了摇头，只是催促他们快走。
万幸之后没出什么意外。
“我先回去了。”
“哎？你不跟你老师复命吗？”
“不急。你们要是见到老师了，就说你们遇到了超级厉害的魔族，我自知有可能拖后腿，为了掩护你们死了。”
说完，我转身拔腿就跑。我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跑回家，然后咻的一下飞到床上。
脑袋埋在枕头里，直到快呼吸不过来了才将脑袋转过去。
在床上瘫了一会，我翻过身，摘下指环，举在眼前。
指环内侧也有字母——一个Y。
是喻，是予，还是余？
亦或者……阳？
我垂下眼眸。
我不悲伤。
我一直和自己这么说。
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祝福他的选择。
我很高兴他能与阳光拥抱。
我不悲伤。
……
我不悲伤。
……
我……
我……
我不……
唔……
“真是的……死之前见面还得约时间，死之后却无处不在了……难怪阿狄姐想要臭骂你一顿。”
“我都想骂你一顿了。”
我擦掉眼泪，将指环正过来，断裂的L和E,还有另外两个根本看不清的字母，似是带着无数的情感跨越时间而来。
“你想说什么？”
我似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他似乎就在我身边耳语。
他好像什么都说了。
是的，他什么都说了。
他从不需要我代为转达情感。
他在最后比我想的还要勇敢。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情感，他没有亲口述说，却胜似千言万语。
“予生……我……”
我将指环重新戴上，闭上眼睛，将阿花玩偶抱在怀里，身体蜷缩着，脑海里全是予生的音容笑貌。
“予生，你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呢？”
“是否也实现了呢？”
……
“予生，我很想见见你。”
……
假期一到，我便不管不顾地离开这里，来到了云顶山。
云顶山实在是高，爬了很久也没有爬到半山腰。
我累得气喘吁吁，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
歇了一会，我站起身，就在要离开时，突然瞥见石头上的“加油 Y”。
“……是你留下的吗，予生？”
我很确信，油字后面确实有Y。
之后的路只要走几步就会发现予生留下的痕迹。
“这个果子无毒可以吃，但是很酸。如果有食物的话不建议食用。”
……
“恭喜你呀！爬到半山腰啦！只要再坚持一会就能到山顶啦！”
予生居然会用啦了？！像被夺舍了一样。
……
“前方有蛇，注意防护！”
……
“嘿嘿，我埋了一个宝箱，谜面为徘徊庭树下。”
予生想来也是没打算为难人——自挂东南枝，向东南方转身，径直走到最近的树下，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挂在那里的小箱子。
取下来倒是不费劲，我虽然不会飞，但远距离控物还是可以的。再不济，我还会爬树呢！
打开箱子，最上面的是一张纸条。
“我就知道献阳你会来！我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是不是很开心？我也很开心呢！
如你所想，我就在阳光灿烂处。
其实我从未离开，如果你想我了，你就抬起头，我一定会在你目之所及之处。”
再下面，是一个名为“太阳升起”的魔法。
我试了一下，不，试了很多下，才发现有一个“小太阳”，从自己的脑袋上缓缓升起。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一下。
信的下面是一个蓝色的星月手链，手链被保护得很好，还像是新的一样。
“No tears。”这是上面的字母，戴上手链后，予生的声音突然冒出来，猛然一听，真吓了我好大一跳！
“献阳，如果某一天你觉得我离开这里了，你在夜晚也不要垂泪。因为天上的星星啊，也会是别的星星的太阳，我只是去找别的太阳玩了。
这个手链有治疗缓解疼痛的效用，你戴上后，小伤不用管，大伤不痛苦！
我现在瞒着群星，悄悄告诉你哦，我的愿望，是希望献阳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声音消散，我笑着，抹去了那一滴落下的泪。
“予生啊……我最喜欢的啊……你现在走了，我可是好呢？我上哪回复你啊……我该怎么告诉你，我的内心有多么开心？”
……
“建议走右边这条路，右边比左边要缓一些，相对来说好爬，爬完这段路，就可以到达山顶啦！”
……
“恭喜！爬到山顶啦！好棒ദ്ദി ˉ͈̀꒳ˉ͈́ )✧！”
我瘫坐在地上，望向天上月，心里倒是很有成就感，很满足。这波予生属实是把情绪价值提供满了 一路上都在被夸。
“这是阳光最灿烂的地方，我已经到了。”
现在还是深夜，我估摸着，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日出了。
夜晚的山顶格外寂静。
云在我之下浮动，一层接着一层。月亮在天的另一边，我需要转过身才能看见，但是月的光辉却不需要。它平等着照耀着开阔的每一处。
阳光一点点从云层中升起，霞色逐渐浸染了薄薄的云层，像是天边起了火，将要吞噬山顶中的人。
“予生，你之前来这，见过日出吗？”
……
“真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
“我们此时，也算是重逢了吧？”
……
“无论春暖花开时，还是冬寒叶凋零，你定在那阳光灿烂处，我无需等待，是吧？”
……
“予生，再次见面，我很高兴。”
“和见到姐姐时一样高兴。”
我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摩挲着指环。
“好像真的没什么可以说的。我相信你一定都看到了。毕竟我这里也不是什么降雨量多的地方。”
“我……”
“啊……”
“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来年……来年我还会来的……我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你不许失约……”
“我总觉得我的情感似乎掺杂了些别的……你别嫌弃……”
我抿了抿唇，远方的太阳早已高高挂在空中，云层也褪去了火红的衣裳。
远方的开阔总是能带动内心的宁静。
……
“献阳！献阳！”赵琪和李青青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你们怎么来了？”
赵琪扶着我，气喘吁吁，没好气得白了我一眼，“当然是担心你啊！刚放假就急匆匆走了！”
“要不是你之前说过想去云顶山，我们都不知道上哪里找你。”李青青严肃地说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我没忍住笑了笑。
赵琪直接就给我来一下子，“还笑！知不知道我们追你可是没怎么睡过觉啊？！”
李青青露出一抹要死不死的笑容，“我看你睡的很足啊！”
赵琪一下僵硬了身体，“啊哈哈哈……这个……”
我有些无奈，“是青青带你飞来的吧？你们俩也是，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而且我不是给你俩留信了吗？”
“哎？？？”赵琪和李青青同时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我沉默了。
李青青难得有些结巴，“不，不会是……”
我面无表情地点头。
赵琪则是一脸懵，“是什么？？”
“没，没什么……抱歉啊。”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依然面无表情盯着她。
“那什么……”李青青额头滴下一滴冷汗，属实有些汗流浃背了，“要不我带你飞一圈？”
我心满意足地露出微笑。
赵琪依然很懵逼，“不是，李青青，你干什么了？还有！要飞就一起飞啊！”
“去你丫的！我上哪拉得动俩个人！而且你自己多沉没点逼数吗？”
李丫！你怎么说话呢！信不信我一下扇飞你啊！你是不是忘了我是玩风的！”
又吵起来了(/ω＼)
唉(›´ω`‹ )
最后，李青青还是一个人承担了重任。
不过我怕青青掉下去，借羽毛分担了她一部分压力(づ︶ど)嘿嘿。
“呼，予生，你的世界必定阳光灿烂，因你就在灿烂处。而我的世界也必定蓝天广阔，因我生于蓝天之下自由翱翔。”
“明年见，予生，阳光不会阖眼，群星不会垂泪，蓝天已经永恒。愿来年再见时，阳光更加灿烂，蓝天更加广阔。”
……
“赵琪你别乱动啊！ヾ(。｀Д´。)ノ彡”
“李青青你飞稳一点啊啊啊啊！Σ(ŎдŎ|||)ﾉﾉ”
“哎呀……都别吵了('ω')……要坠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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