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南前往上京,一众仆役随行,走的是官道,也少不了车马颠簸,劳顿疲乏。
谢知韫斜倚在马车里,面前摆的是各地新进的时令水果,底下铺了层冰,此刻已化了些,只在那剔透的玲珑盏上氤了层白霜。
正困倦着,车外隔着织锦帘幕传来轻缓女声:“姑娘,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上京了。”
素手轻挑帘子一角,看远山青黛,孤鸟横渡,连绵的景致更勾人瞌睡。
原本十日的车程,硬是被她走走停停拖了半个来月,自江南北上,沿途的新鲜吃食,讨喜玩意儿,一样不落,但凡能带走的都备了一份带路上,带不走的就玩儿够了再走,路上但凡看到一家馆驿就要进去修整一番,一路下来她清闲自在的很。
但时间长了,也同样困乏腻味。
放下帘子,复又没骨头似得靠上软垫,闭眼浅眠。
觅夏自与姑娘报了时辰后便不再说话,姑娘此时正困倦,最不喜旁人扰她清净。
几近皇城脚下,远远便见一红棕马,风拂鬓毛,身架银鞍,马辔衔珠玉,刻得是天家姓氏。
马上少年身着锦衣,头戴银冠,玄黑腰带,一侧悬着佩剑,手执缰绳,绷直的脊背,像一柄未出鞘的剑,镶的是金石碧玉,坠的是玉环锦丝的流苏剑穗。
少年远远见了那自官道上来的一行车马便翻身下马,牵着缰绳上前,不卑不亢躬身作揖:“王府幕僚池砚舟恭迎世女入京。”
采春亦下马行礼:“有劳阁下,奴替姑娘谢过。”
觅夏依旧随侍马车左右,姑娘并未提前嘱托,便是无意与人寒暄,全权交由采春上前交涉。
马车一路穿过闹市,马车中的人始终不发一言。
行至摄政王府,早有不少丫鬟小厮们候在正门口,各个都在好奇的张望这位自幼养在江南的小世女,池砚舟自嘲是沾了这位小世女的光,这被人前呼后拥地跨过这摄政王府正门的门槛还是头一遭。
觅夏扶好轿凳,轻轻掀开帘子一角,嗓音始终轻缓:“姑娘,王府到了。”
车上的人仿若初醒,小女儿家稚气未脱的清脆嗓音带着些惺忪迷茫:“到了?这一觉睡得沉,让长辈们久等,是知韫的不是。”
还未见其人,便先被这带着吴音的软语撩了心弦。
站在中央的王府正君更是怔愣了一瞬。
沈家在吴郡是名门望族,主家更是出了位王君,王府世女自幼体弱,送往江南温养,便是送去了这位沈王君的母家。
沈喻之也是长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吴郡人,时隔多年,久别家亲,再听到这吴地乡音,不免伤情,也对这小世女多了几分爱怜。
觅夏撑起车帘,小心护着,采春也在下方扶着,众人只能见那弱柳扶风的身段,腰间白玉佩下的穗子贴着衣摆轻晃,玉葱似的手执团扇遮阳,那扇面上兰草的绣纹也挡住了他人视线。
待她站稳,才从那扇面后窥见真面容,黛眉杏眼,清清泠泠的眸子能看进人心里,此刻含着笑意,更衬那银盘似精雕玉刻的面容可爱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