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是丙戌年,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年份,丙者,炳也,万物皆炳燃着,见而光明;戌,灭也,万物灭尽。又是光明又是毁灭。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李子木望着天上飘下的雪花,他神情呆愣,思绪跟着雪花飘远。他已经在这雪地里站了大半日了,身子冻的发僵,早已感觉不到温暖,也或许是心里一片荒芜冰冷,他面无表情的立在雪里,一声不发地望着前方,像是要隔着这纷飞的大雪,追寻着那人的身影。半日前,就在这个地方,他放走了程有若。
“你走了,就别回来了,好吧?”李子木轻轻吐出这句话,身子一软,终于支撑不住倒在雪中。
“公子! !”一旁的小童赶紧冲上来,跪坐在雪地里抱着他,“来人啊,快把公子送回府中!”隐在暗处的死士身影一动,便在瞬息之间离开雪地,徒留下一地脚印,大雪还在下着,要不了多久,脚印也被掩盖,一派宁静。
“子木,听说你今日抢了雨眠的河灯?下次别欺负她了,好吧?”程有若温润的声音响在耳畔,他嘴角噙着笑,眼中显着平静,在李子木看不到的地方极力掩着宠溺与爱意。
“子木,你再怎样也是徒然,我不喜欢你的”程有若冷着脸对面前李子木吐出这几个字,转身离开,而衣袖中紧握的双手昭示着他的痛苦。
“子木,放我走吧”
不,不要,有若,别走,我不缠着你了,你别离开我!我没有欺负那个女人,我错了,我再也不胡闹吵你了,求你别走!李子木急得照这虚空抓了一把,果然什么都没有,还打破了梦境。
他猛的睁开眼,从睡梦中醒来,神色茫然,满眼透着梦中的痛苦,他再次闭了眼,睁开已恢复了一片清明,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期期艾艾了。
李子木不知道的是,在程有若离开的前一个晚上,他梦见那个人吻了他,他一辈子也想不到这其实是真的。那晚他睡得很安稳,程有若守了他一整夜,天明时刻终于忍不住轻轻吻了他的眼角,在他耳畔说着“子木,对不起,我比你想得糟糕一千倍,我也没有能力去保护你”他爱怜的看着面前的人,消失在原地。
李子木看着天色,已是清晨,他站起身来,穿着衣服,对门外的侍者说道,“来人,备车,去丞相府。”
“公子,刚刚太医来过了,特意嘱咐了,您现在身子弱,受不得那外面的寒风啊”小童连忙跑进来拦着李子木,也顾不得对公子的不敬,跪在地下拉这他的衣摆。
李子木看着面前的小童,颇有些无奈的道“小童,我无碍的,你且放心,我的身体自己是知道的,如今出了这事,朝中动荡,上面那位也不会安心的,必须得我出面去解决了,嗯??快放手吧”他安抚着小童,其实他也实在没有精力去料理其他的了,不说清楚小童以后一定会再拦着他的,他不愿迁怒这个真心实意待他的人。
丞相徐不改,是与他一同长大的,也是他唯一的至交好友,如今才弱冠,却是座稳了这丞相之位,而或许也只有他知道,这位传言中冷心冷面,手段狠厉的玉面丞相,私底下其实是个自恋的家伙,最大的证据就是这个家伙的名字是自己改了的,美其名曰“韶华易逝容颜不改”。李子木正这样想着,一台眼就发现已经到了丞相府,他不禁笑了起来,抿着嘴踏进门内。
“哟,这不是国师大人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昨天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今天就好了??”徐不改坐在厅中,完全没有要起来迎接客人的自觉,挑起那双桃花眼,眼神颇是不愉,但却没有丝毫恶意。
“你今天这身紫衣,真丑”李子木缓缓开口,“还有,我好不好,你是瞎了看不出来吗??”
徐不改当然是看得出来的,李子木那脸白的跟死人一样,完全没有生气,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相当不好,可他们俩相处模式一直都不像温和的文人雅士那样谈诗论道,跟何况昨日这傻子竟然大胆的放走了程有若,让程有若带走了敬安公主――听雨眠 ! 要知道这事可是重罪,他得知后就气得恨不得跑去给他两拳,后来又收到消息说他在雪中站了大半天,受不住晕过去了,忙着给他料理这事一夜没睡,自己弄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解决完想休息会这家伙就来了,可不得让他好好发发火吗。
徐不改扶着额头,一脸痛恨的说,“你这个不孝之子,罔为父如此记挂你,为你鞍前马后,秉烛夜谈,颠鸾倒凤……啊不对彻夜不眠,你却为了一个小小的男人质问于我,你还是人吗?果然是你逆子啊,当初就不该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把你抱回来! !”
“徐不改,你想死吗??”李子木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谁让你说我衣服丑的”徐不改无所谓的摊开手掌,气氛一下子缓和起来。
“不改,这事可能好好解决了??”李子木坐下,正色得问道,他迫切的想知道那人能不能安全,得不到他的消息,便只能从京城下手去帮帮他了。
“我艹,这都什么时候你都还想着他??这一朝公主跑了,你觉得能好好解决??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徐不改气愤得对他说道。
李子木突然笑了起来,艳丽,放纵,不羁,徐不改看的出神,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李子木了,有多久呢,或许是从雨眠和有若两人并肩站在他俩面前开始算起,他都快忘了原来的李子木是什么样了。
他是年少英才,熟读群书,却又不是书呆子,总有着自己的见解,出身高贵,是当今李太妃的侄孙,却也不像文弱书生,生性好动,骑马射箭都颇为精通,性情豪放又不粗俗,恰到好处的拥有美感。
徐不改看着眼前的人不禁在心中感叹:当真是让人羡慕不得啊!
李子木笑完收声,抿嘴轻轻说着“谁说公主跑了??不就是一个贵妃生的跋扈又不懂事的小东西罢了,看那贵妃能在那笼子里跟皇上闹出个什么花儿来,不过是本国师昨日观得天象,老天要那公主去他那罢了,由本国师亲自见证还能有假??又不是什么大事,她这是为国献身,过几日由本国师出面去寺里为这天下求两签,想必那签也是不会差的。”徐不改听得心惊胆战,看着李子木把他自己和程有若撇的干干净净,又不由得笑了出来,真是狡猾,看了他是白操心了。
李子木抬眼看向徐不改,笑得一脸灿烂,眼中带着威胁,“丞相觉得,本国师说的可是有理??”
徐不改偏偏不如他意,嫌弃的开口,眼神确格外真诚地感叹道“你笑得真像一朵盛开的白菊花”
“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李子木气到直跳起来去掐徐不改的脖子,奈何他浑身无力,毫无危险性。
徐不改推开他,像一只高贵的白天鹅,昂着脖子站起来,睨着坐在凳子上的李子木,道“你可给我消停会吧,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弱成什么样了,还整天闹腾! !我现在饿的要死,陪我吃点,吃完就赶紧滚! !”
李子木当然知道徐不改是在担心他,虽然没有什么胃口,却也不想扶了他的面子,点头答着“好 !”他的态度让徐不改满意的点点头,正想转头对身后的侍女传膳,便听到他贱兮兮的声音传来,“真该让世人看看你现在的丑恶嘴脸,怪不得一直没人要。”徐不改气的想两脚踹死他,但看在他弱鸡一样的身子又忍住了,毕竟忍者无敌。他哽着一口老血,让侍女传膳。
席间,李子木开口道“你原本想怎么解决这事的??”
徐不改夹菜的手一顿,又瞬间恢复,嫌弃的开口道“食不言,寝不语 !”,还做出一副“明明是个名门富公子连这点礼仪都不懂学的东西都喂狗了吗你太让我失望了”的表情谴责李子木,李子木不禁摸摸鼻头,好吧他得承认他是真的太好奇了,没忍住问出了口。
徐不改低头吃饭的眸子逐渐加深颜色,划过一抹冷意,他怎样想?当然是把那两人抓回来,他选的人可都是自己近身的暗卫,肯定能把他们逮回来的,谁知道现在没用了。他当然知道有更好的办法,但他不想用。为什么??徐不改他自己也想知道??是羡慕啊。李子木的付出程有若辜负了,可他还是执着不悔。或许这让徐不改看见了他那爱而不得的爱情,便想李子木不要像他一样苦苦等待。
出了丞相府,门口的小童赶紧迎上来,“公子可算出来了,今儿个风大,快回府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李子木披上大氅。
“回去把这白衣换掉吧,我还是喜欢红衣。”李子木笑着说道。小童愣了愣,看着他的笑容,也笑了起来,“公子喜欢,那小童明日便让人把衣服做好送来”,“对了,公子,今早本家传来消息,要您回去一趟。”
“嗯?出了何事??”李子木随口问道,“老爷子未传口信,小童不知”小童慢着李子木两步,在旁边答着。李子木心里想着:昨日的事本家是不可能知道的,那是出了什么事??老爷子还这么急的要他回去??
“回府换身衣服就去吧”李子木说完,就跨步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