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颖莎做了一个很长很久,很痛又很真实的梦。
梦里王楚钦站在她的不远处,面容冷淡,眼底一片淡漠,安静地、冷冷地与她对望。
“王楚钦……?”
孙颖莎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自己不是眼花看错了。
是他。
真的是他。
孙颖莎欣喜又不安,两种情绪像是釉面上盘织交错的细细冰裂,瞬间浅淡的布满了全身各处。
“你不生我气啦……?”
“你是不是……要来接我回家了。”
孙颖莎小心翼翼慢慢上前,一步、两步、三步……步步如履薄冰,仿佛王楚钦是一只被暴风雨袭中掉到地上暂时喘口气的惊恐小雀儿,脚步声要是重了点,他就会惊恐挣扎着飞走。
好不容易走到王楚钦跟前,短短几步路几乎要耗尽她周身的气力。看着熟悉的眉眼,唇角的痣,酸涩像浪涛一样翻涌拍打着心头。不自觉地抬起手刚想要摸一摸,王楚钦便向后退了半步,疏离的态度像一把盐直往孙颖莎心上伤口撒。
“……”
孙颖莎表情一僵,沉默了片刻。抬起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再伸怕犯错,缩回又怕错过。好一会才慢慢攥成拳,指甲嵌入掌心肉也不自知。松开又握紧反反复复好几次,最终还是垂下了手。
“你恨我,是吗?”
“那你干嘛还要来找我呢?”
孙颖莎轻轻摇了摇头,脸上苦笑。
王楚钦没有任何的回应,又往后挪了两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拉开。
孙颖莎望着这区区两三步的距离,那么短,短到她这小短腿把步子再迈大一点都能一步跨过去。但是它又那么长,长到能将他们十几年的情谊全部覆盖,硬生生地把他们从亲密无间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
王楚钦后退了一步。
再迈一步,再退一步。
孙颖莎的倔劲上来了,不依不挠地步步上前,王楚钦也跟随着她的节奏步步退后,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三两步的距离,拉不开,却也走不近。
“王楚钦!”
孙颖莎气结,停在原地愤愤地跺了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她反复着咬着下唇,想把眼泪憋回去,憋的眼睛红红的,活脱脱像只小兔子。
王楚钦依旧不说话,同样停了下来,两人目光对峙,谁也不放过谁。
一个眼睛里满是委屈、内疚、不甘和想重来。
一个眼睛里只有淡漠、木然和晦暗不明,以往的爱意尽数消失不见。
“王楚钦……你能不能别这样。”
孙颖莎放软了音调,倾身伸出手想要抓住王楚钦的手。指尖才刚刚碰到衣袖布料,甚至都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触感,王楚钦就缩了回去,再度避开了她的动作。
饶是在赛场上有八百个心眼子的孙颖莎此时此刻也没辙。
脑门一热就大步跨上前想要把王楚钦一把拽到自己身边,不成想王楚钦转身就跑。孙颖莎愣神之间,王楚钦已经跑出老远,缓了一会反应过来才急急追去。一个追一个逃有点像猫和老鼠,如果现在让李雅可来点评,包能给她说出一整本言情小说。
身旁两侧重重迷雾氤氲,渐渐迷了孙颖莎的眼。王楚钦的身影愈来愈淡,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越来越近,眼看一伸手就能抓住,王楚钦却突然消失不见。孙颖莎狠狠地撞上一扇门,小鼻子磕的一疼,鼻梁骨感觉都要撞断了。
“王楚钦!”
“王楚钦你人在哪?!”
孙颖莎顾不上揉一揉,一边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声响,一边不断地拍着门扯着嗓子叫唤。心中的恐慌四起弥漫,迅速充斥了全身百骸,原本残留的一丝理智就快要彻底崩掉。
没有回应。
孙颖莎扶着门缓缓蹲下,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大声哭出来,止不住的眼泪布满小小的脸,浑身因哭泣抖得厉害。一手慌乱着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打开紧急联络人的列表,“王楚钦”三个大字赫然在顶。
打电话,对,紧急联络人,一定可以联系到。
他每次都会接的,他不会不接的。
孙颖莎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虽然显得很无力,自己也没有勇气去信服自己说的话。
指尖轻点,电话拨了出去。
无人接听。
再拨,依旧无人接听。
再拨,再拨,再拨。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孙颖莎整个人像是被玻璃罩子罩住一般,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只有机械的客服声不断回响,还有从记忆深处里再次迸发出来的那些戳心窝子的刀子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们分手吧。”
——“那我呢?我的付出就是理所应当?”
——“孙颖莎,别闹了。”
——“我永远都是你权衡利弊后被抛弃的那一方,不是吗?”
……
字字句句,像是在阴暗处难得汲取了阳光而疯长的带刺攀缘植物紧紧绕上身躯每一寸,密密麻麻的根钻进肉里骨里缠绕吸血。又像一把把斧子用力劈开心中山谷,放任寒冬刺骨的冷风无休止的掀刮心间嫩肉,又疼又麻。
不要。
不要。
求你了,王楚钦。
不要丢下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要——”
孙颖莎惊叫出声,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坐起来,眸底眉间尽是未散去的恐惧不安。环视四周,拉上了遮光窗帘黑漆漆一片,也不知道外面天亮了没。李雅可正背对着她呼呼大睡。抬头望一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五点钟。
抱起枕头浑身瘫软靠在床头,闭上眼睛,梦里断断续续的碎片像走马灯一样反复重现转换。再度睁开眼,只觉得面前一片雾蒙蒙,什么都看不清,连自己都看不清。一年来无数个瞬间的执着和不舍像漂浮在水面上的软塞子,雨再大也打不沉。有没有意义呢?是会被捞起来扔进垃圾桶换个新的塞子堵上,还是洗干净再配上原来的瓶子?
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