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家爹陪笑道:“岳父大人,儿子有错,您就应该揍他一顿,让他吃点苦头,这可不行。”
陈贵脸色一沉,“我跟你不是一家人,你的孩子都干成这样了,你还让我跟你结婚,你是不是疯了?”
饶兵一脸委屈道:“爸,都怪我,我不应该被那个寡妇勾引的,我该死,我该死!”
“切!我可没时间跟你这种无|耻之徒动手,还不快走!”
饶家爹看陈贵发了脾气,就把他的孩子拖回来,自己走到前面去,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一根火柴,要替陈贵点着。
陈贵用手臂挡住了他的去路,一副我不要的样子!
“岳父大人,您是我们的前辈,您可以对我的孩子发脾气,也可以对我的孩子发脾气,让他接受教训,但是我们已经订婚两年了,您再生气也没有用。”
陈贵哼一声:“我可没跟你一般见识!别说只有两年的婚约,就算是十年,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这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岳父大人,您可不能这么说,聘金我们都带过来了,本来说好的二百,现在又加一百。你把饶兵叫过来,让她跟红梅好好地道个歉,好好地跟她说声对不起。”
陈贵一听,从二百块变成了三百块,吓了一跳,饶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银子?光是挣工分,一家人就能干上半年。
不过,他可不是那种会被一百块钱就能说服的人,他冷冷地说:“你儿子人品不好,只需要多交点聘礼,道个歉就能解决问题?我们家红梅若是进了门,指不定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那就这样,你走吧,我们就当没见过!”
饶家爹急了,眼眶都红了,这门婚事可不是那么容易定下来的,万一这门婚事泡汤了,他还得背上一个水性杨花的骂名,再也找不到媳妇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一直单身下去。
饶兵皱着眉头,走到陈贵面前,说:“父亲,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你不能饶恕我,但是你也要为我的女儿考虑一下,我们已经订婚两年了,村里谁不知道?以她现在的状态,很难找到一个好男人,与其嫁给一个不守承诺的男人,还不如嫁给我,我保证,我会对她好一辈子!”
“少来,不要拿你对女性的手段来对我。陈贵不再搭理饶家,提着铁锹往家走去。
李桂桦将两人的谈话都听到了,看到陈贵进来,饶家的人还不肯离开,她气呼呼地从两人身边走过。
“饶冰,你不用担心我们的红梅,她就是做个老太婆,也不会娶你!”
饶兵看不下去了,冲着陈家门口吼道:“梅花,你给我说句话,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吗?过年的时候,我还会给你买发带和袜子,每年三节,我和我爸都会给你带礼物,我也是诚心诚意的,你就饶了我吧,俗话说,浪子回头,不是最好的办法么?”
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
我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一朵红梅。
李桂桦与陈贵害怕自己的女儿会放过饶冰,谁知,梅花却直接走向了饶兵,抬起一巴掌扇在了饶兵的脸上,冷冷道:“哪家的狗在这里乱叫,赶紧滚蛋!”
饶兵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红梅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父亲也很尴尬,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红梅对他的孩子一点感情都没有,就算她嫁给他,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叹息一声,拉着他的衣袖,“去去去。”
饶兵眼睛都快凸出来了,可红梅却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转过身去。
饶兵带着父亲离开了,街坊们窃窃私语了几句,这才纷纷离开。
*
除夕之夜,饶家人居然找了个媒婆到陈家人家里。
李桂桦、陈贵本以为饶家人是请媒婆来劝架的,结果却是自己多虑了,媒婆是来要饶家当年给陈家人准备的订婚礼物,以及一年三次的贺礼!
李桂桦涨红了脸,要陈贵给她算算这些礼物的价值。
陈贵锤着桌子道:“这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我哪还记得他们给你买了什么礼物?”
媒婆慢悠悠地从兜里拿出一份账单,“饶家人都有记录,一共五十三元五角六,请各位检查一下,有没有差错。”
媒婆将那张纸条交给李桂桦,李桂桦不识字,便将纸条交给了陈贵。
陈贵一个词一个词地念了出来,李桂桦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两个人反复核对了三次,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可他家怎么可能有五十三多?姐姐送来的十元,全用来过年,桦得身上就剩下八角了。
定亲饶家的三十个铜板,都用在了陈贵父亲的葬礼上,剩下的二十个铜板,都是他们这两年买的糖果、面粉、肉类什么的,都被他们吃光了。
如果拒绝的话,那就是陈家占了大便宜。别人会说,女儿不出嫁,礼物也不还,这是不对的!
陈贵和李桂桦也不好意思拒绝,可他们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这可怎么办?
媒婆出了个点子,说不准还是饶家人出的点子,只是托媒婆去传话,打一张一年之内还清的借条!
陈贵捋了撸衣袖,“我|操|你|麻|痹!小东,帮我把笔和纸都取过来。”
他的孩子小东,带着一支笔和一张数学试卷,快步走了进来。
陈贵嚷道:“再来一支钢笔!”
小东一动不动道:“我们没有钢笔。”
说完,媒婆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封信,一只蓝水笔,乖乖,还带着印章泥!
陈贵心中暗笑,饶家人的心思还真是缜密。
陈贵就跟个孩子似的,在桌子上刷刷地写了起来,还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按。
媒婆一看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脸上露出笑容,接着又是一番“饶兵无德”和“饶家人不仁”之类的话语。
待得媒婆离开,李桂桦愤愤地道:“也不知道这饶家给媒婆送了什么礼物,看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陈贵接了一句,“她是媒婆,该给她送点东西,你生她的气干嘛?”
李桂桦一想起要在一年之内偿还五十元以上的债务,心里就发慌。
“如果上天不开眼,来一场洪水干旱,我们连吃饭都成问题,怎么还?”
“切!噗!我去!”陈贵急道,“咱们还没有动手,你怎么能乱说话?你看,这么大的雪,你知道什么叫风调雨顺吗,真是个没教养的人!”
李桂桦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谁啊!我想说,自己一个人干总比一个人干好,挣工分可以攒些银子,一年之内不织新衣,两个孩子又不涨价,攒点桦,五十几元应该够了。”
“看你那点出息,辛辛苦苦一年,就是想要还一纸欠条?你有没有听过,有些人自己创业后,把粮食都卖了,再去买砖头和瓦片,攒上好几年,就能建起一栋新房子了,这五十多元算什么?”
陈贵自信满满地分田到家,李桂桦也没办法继续垂头丧气:“借条先放一放,我们还是担心一下红梅的终身大事,毕竟她已经十九岁了,耽误不得。”
“这世界上,从来都是男子不能娶妻,却从未听过女子不能出嫁。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等年后,肯定会有人来求亲的。”
陈贵一向乐观而又有信心,李桂桦只得寄望于媒婆。
*
他的小舅子方卫华,也是在正月初六到的。他说自己队伍里的秋菊害怕岳父岳母被抓,丈夫强行把她拖到了医院,生了个男孩。
秋菊一连生了五个女儿,这次终于怀上了个男孩,又被迫把孩子给拿掉了。
秋菊一家子都快哭了,她丈夫和哥哥都是女儿,如今实行了计划生育,她们一家恐怕连男孩都没有了。
李桂桦一脸肉疼,“哎呀,卫生服务站的人还真是不怕被雷劈,只要能保住自己的饭碗,他们就什么都干得出来。”
陈芝兰捂着自己的小腹,惊恐道:“哥哥,嫂子,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一个人也逃不掉的话,那就带着我往后山逃吧!”
李桂桦点了点头:“你就别担心了,后山就在附近,谁也找不到我们。”
方卫华左右看了看,道:“红梅,我姐姐有个孩子,二十四岁了,我姐姐知道了,就让她的孩子醒了,让她见见她的女儿。”
“醒来了?这是什么名字,好像永远都不会醒来一样。”李桂桦却是一脸笑容,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你姐姐家里那么点人,能有几亩地?你侄子是不是个好孩子,是不是很努力,工作上有没有尽心尽力?”
方卫华沉思片刻,道:“有六个人在,田也不会少。我姐姐一共有四男一女,就只有一个女儿。他打小就勤劳,干起活来特别卖力,个子又高又壮,扛着一百多公斤的东西,能跑好几公里。”
唯一没有说的,就是“老实”两个字。
李桂桦奇怪道:“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结婚?”
“呃,他的风评很差。”方卫华低声道。
还有一个臭名在外!
“不用了。”李桂桦一口拒绝,脸色很难看,她心里想着,把饶兵丢在一边,再去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让她欠下五十多块的债务,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一个好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臭小子呢?
真要这样,不如跟着饶兵好了。
方卫华注意到了李桂桦的表情,连忙道:“嫂子,你听我说,我知道,她从来没有和别的女人上过床。”
李桂桦想了想,什么坏名声,无非就是拈花惹草,偷鸡摸狗,杀人放火,抢劫入狱,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方卫华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他的妻子陈芝兰看不下去了,道:“你们姐姐一家,怎么能把我外甥女给害惨了,她整天都在外面打架,去年还被关了九个多月。老耿的儿子,在年前被人打了一顿,还被他给打断了手臂,幸亏被人给治好了。我外甥女若是跟着苏醒儿,岂不是要被打?”
李桂桦闻言,心中一震,居然进了监狱!就算是九个月,这也是要被关进监狱的。
陈贵本来还觉得对方只是闹着玩,一听被关了九个多月,顿时一怔,“就是这个叫邢大个的,这个人我知道,他是个目空一切的主儿,而且还是个愣头青,估计要进监狱了,我们家红梅就算娶了别人,也不会娶他啊!我怎么不知道,他就是你姐姐的孩子?”
“我怎么会这么说,他的名誉呢?我这个侄子,你是不了解的,他不会对自己的亲人动手的!”方卫华说道。
“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他能把自己的三个兄弟都给揍了,自己的兄弟怎么可能不是自己的兄弟?”陈芝兰没好气的说道。
“他只是想教训一下自己的弟弟,并没有下狠手。”
“脸上都被揍成猪头了,这还不算重伤,等他教训自己老婆的时候,再说没有用力?”
方卫华无言以对,他怎么能确定,自己的侄子会不会揍自己的妻子。如果他答应了,大外甥女被人揍了一顿,陈芝兰肯定会和他拼命的。
方卫华垂下了脑袋,道:“这个,不用了。”
之后的日子里,倒是有不少媒婆上门求亲,但没有一个符合要求的,要么是长相丑陋,要么是身材矮小,要么就是家世很差,总之娶妻难如登天。
梅花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干活的时候,力气大,经常被人夸赞。
李桂桦和丈夫都不愿意让她随意嫁人,虽然不求有多大的成就,但最起码也要有一个门当户对的。现在还没有合适的人上门,那就再等等吧,总不能因为结婚就随便凑合吧。
红梅很固执,她告诉父母,她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陈贵一愣,“女孩子家,谁会一直待在父母身边,这样下去,我和你母亲以后还怎么出去?”
“没有一个是好人,我才不要呢。”
陈贵愣了一下,“嗯?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好的男人,我是一个大老爷们,难道我还不好,你妈妈动不动就打骂我,我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做出过丢人的事情!”
李桂桦对自己丈夫的话深以为然,道:“梅花啊,饶兵那种人,你也不用怕,这个世界上好男人不止他一个,好的也有很多。一个女人,出嫁之后,就要指望他给自己遮风挡雨,给自己赚钱养家。我跟你父亲结婚,虽说没有享福,却也好过从前在家里,自己做主。再说了,谁不想儿孙绕膝,晚年有人相伴,那不是很完美吗?”
红梅也是一时兴起,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父母竟然会拿自己做榜样,真是可笑。
她忍住笑意,“好吧,我不生气了,不过结婚的事情,我要自己做主,我要找一个和父亲一样的男人。”
陈贵骄傲地说:“这才像话嘛!”
李桂桦立刻改口道:“你爸就是个废物,干起活来跟别人没法比,否则我们也不会那么穷了。”
陈贵不满地说:“这年头,不做工时工,想自己干!你这么笨,等你年纪大了,一定会变傻的。”
“等你年纪大了,就会得老年痴呆,到时候我会在你脖子上贴一块令牌,让你一个人到处走走,我可没时间陪你玩。”
“到了那一天,到底是谁服侍你,还是两说!”
陈贵与李桂桦两个人又开始争吵,而梅花则在一旁冷眼旁观。
*
正月一过,大队就去分配土地了。
在此以前,他们并不知道分田还有这么多的好处。不要只把田分成肥瘦的田,肥的瘦的田,也要根据离池塘的远近而定。
测量好之后,他们会先分配,然后再抽签。
所谓的“分时”,并不是单纯的考虑家里有多少人,而是考虑到了性别和年龄,以及有没有结婚。例如陈贵与李桂桦,陈贵家七人一人二分田,六分地,三个还没到法定年龄的女儿,则各占三分。
两个孩子还不到十岁,所以每个人都有六块地和两块地。
这样算下来,陈家一共得到了五亩七的田地,两亩半的土地。
当然,这个分数,让很多人开心,也让很多人抱怨,不过,这只是一件好事,一件坏事。毕竟,再好的土地,也是有限的。
陈贵和李桂桦对自己家的产业还算满意,因为他们的土地有的肥沃,有的远离水源,有的远离水源,总之,他们并不会损失什么。
另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是,当初登记的时候,并没有红梅的田产,村里认为她下月要嫁人,便在饶家人的名下。
如今,红梅的婚礼已经结束,暂时归了陈家所有。要知道,三年一次的土地,陈家三年就能种上三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还能收获很多呢!
为此,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以前还嘲笑过梅花,如今却成了陈家的福气,看着这么好的土地,心里乐开了花。
土地分配完毕,陈贵、李桂桦便在田里忙碌起来,他们起来的时候,要比鸡先起床,要迟于狗儿,工作要多于牛儿。
刚才陈贵可是说过,人家在地里睡,人家在地里睡,他在地上。可现实中,人家都是黎明前出门,晚上再回来。
这些人的热情,比以前挣工分的时候,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这就是为自己的家人做事的感觉。
挣点钱的时候,因为每个人的积分都是固定的,每天的积分也是固定的,所以,如果有人想要偷点钱,谁也看不出来。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庄稼好了,全家都能填饱肚子,还能卖出更多的东西,卖给别人的,那就是赚钱!
李桂桦本来是打算留在家里照顾陈芝兰的,可是她担心田里的工作会不如别人做的好,不把土地耕好,把土地平整了,就会影响到耕种。
可是李桂桦又不敢怠慢陈芝兰,她把三个女儿都留下了。红梅和秀梅都是常年在外打工的,身手很好,而蜡梅则是在厨房里洗衣服,准备饭菜。
一家人商定,陈芝兰要被梅花、秀梅两个丫头贴身保护,只要一被发现,红梅、秀梅两个丫头就会拼尽全力,将陈芝兰带到后山去躲避。
算算时间,再过一个多月,陈芝兰就要出生了,所以她们两个也不会耽搁太多的农活。
以前方家坝的计划生育政策很严格,陈家村也在调查,还好三组陈贵一家并没有被发现。
事实上,陈芝兰的邻居玉珍一家人都是知道的,因为两个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所以才会藏在陈贵家里。
一回玉珍到梅花家去玩耍,如平常一般,她要到梅花的内室去,可是梅花旁敲侧击,硬要她到大厅去玩耍。无意中听到陈芝兰的咳嗽,玉珍猜也是这么想的,近来许多孕妇都藏起来,弄出了很大的动静。
玉珍一家和红梅一家关系不错,并没有因为那十元的事而告他们。
就在陈芝兰临盆之前,方卫华悄悄把接生婆给带了过来,陈家就这么大的空间,如何能把这些人都给躲起来,而且还要瞒着街坊邻里。
陈芝兰、方卫华还有产婆,都躲在厚厚的窗帘后,晚上睡在地上,方卫华被冷得瑟瑟发抖。
助产士不耐烦地等着,要求再给些工钱,如果不给她更多的工钱,她就要离开了。方卫华害怕接生婆离开,坚持要多给10元!
没办法,产婆举报了,还能拿到十块银子。方卫华没有那么多银子,让他回去之后,就把银子交给接生婆,他已经打好了借条。
好在陈芝兰的腹中十分有料,并没有拖延多久,到了四夜里,终于得了一位女儿,得偿所愿。
陈芝兰原本是打算留在家里养胎的,但是因为天气太凉,加上她刚刚生产,她也不能出去。但计划生育办公室已经从本月起,挨家挨户排查,凡是有藏匿人口的,都要把他家的围墙和粮食都给端了!
计划生育办的人居然敢挖人家的墙角,还挖人家的粮食!
五队有一家本来就是一间破旧的泥房,这一面的墙壁已经完全坍塌,一百多公斤的粮食也被拆了个精光。
陈芝兰不想伤害自己的哥哥和嫂子,所以让方卫华将家中的食物都收好,自己则从后山寻路悄悄回到家中,免得被人发现自己躲在哥哥家中。
陈芝兰下定了决心,既然孩子都出生了,卫生服务站的工作人员也不会杀了她。他把自己的粮食都放在墙角,只放了二十多公斤,把自己的房子给拆了,然后用栅栏把房子盖住。
陈芝兰和方卫华想到这里,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回到方家坝,就遇到了计划生育的工作人员。他们来了之后,先给他们上了一堂课,又让方卫华夫妇告诉他们躲到了哪里,他们自然不会说。
他将自己的房子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发现任何藏着的食物,也没有发现任何钱财。
打了陈芝兰与方卫华一个猝不及防,不但打了一个大洞,而且还拉了一头牛过来!
方卫华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阻止,这只奶牛是他们五个人的,不是他们家的,就算他们家没有,其他四个家族也会抓狂的。
计生所的工作人员考虑了一下,就把这只母牛放开,然后往猪圈走,那边还有一只三十多公斤的肥猪。
计划生育委员会的五个人正在猪圈里抓猪,裤腿上全是猪粪,却丝毫没有减弱抓猪的热情。
最后,小猪被打得嗷嗷直哭。
猪在嘶吼,陈芝兰也在哭泣,方卫华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喂猪,喂猪的时候,喂了不少的干草,还有几公斤的稻壳。
以前人家能有五六个孩子就不错了,可她却有这么好的条件,儿子不仅没能得到一块地,还得赔上一头猪,赔上二十多公斤的米,还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
陈芝兰回到方家坝,红梅、秀梅便随父母到田间劳动去了,梅花便一个人待在家中。
蜡梅如今不但要洗衣服、烧饭、打扫屋子,又要喂牛,五户人家一只母牛,每月有六日休班。
一个是四年级的学生,一个是一年级的学生,平日里都是要上课的,但是每到周末,他们都要上山打一次。
几日后,李桂桦赊购小猪,梅花和猪草更是闹得满城风雨。两个小男孩都很听话,每天都会在家里做完功课后,帮忙割猪草。
就这样,在忙碌中度过,到了4月1日,附近的街坊都知道了饶冰和他有一腿的事情。
他要结婚也就算了,可偏偏连累了红梅,她出去工作的时候,肯定会碰到不少人。
这些人时不时的就会跟她提起饶兵,也会询问她是不是很伤心。
这天,红梅跟着父母还有二妹去地里拔草,旁边一对夫妇也在拔。
那个女人微笑道:“红梅,你怎么不到饶家湾,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寡妇,她把你的丈夫给抢走了!”
红梅怒道:“那又怎么样,我又没有嫁人,怎么会有男朋友,关我什么事?”
“哎呀,你越是生气,就越是生那个寡妇和饶兵月的气,想想也是,你跟饶兵结婚两年了,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你一定是被他给伤害了。”
红梅简直要破口大骂了。李桂桦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稍安勿躁,她越是阻止,只会引来更多的闲言碎语。
她咬着牙,强忍着怒火。
到了中午,他们在另外一片地里除草,邻居们在那里摘着梅花。说她是一个和红梅一样漂亮的女人,一个会做菜,一个会打扫卫生的女人。
甚至还有一些糙汉子说,黄桦家的女儿,还不如这位寡妇的床笫之欢呢。
红梅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样的污言秽语。
她也明白,每个人的工作都很辛苦,如果没有话题,工作的积极性就会下降。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讨论着计划生育,讨论着陈红梅,如果没有见到红梅,他们也就罢了,可一见到了,就会情不自禁的嘲笑她,或者把她和那个寡妇相提并论,或者把她介绍成一个不可靠的男人。
李桂桦见她实在受不了,就让她先回家休息。
红梅一连好几日都待在家里,与蜡梅一同煮饭洗衣,干干家务活。
可能是因为干活习惯了,她在家里待了几日,也觉得累了。她见玉珍这两个多月来都在下雨或傍晚忙碌地织鞋子,拿去城里的铺子去出售,每月有三、四元零桦的收入。
她也很想,但她的厨艺实在太差,就算跟玉真学习,她也没办法,只能在一旁看着。
这也是她没有办法的事情,她本来就不擅长女红,无论她如何学习,如何用心地去缝制,都会给人一种粗陋的感觉。
待在家里很难受,地里的工作也会被人嘲笑,这可如何是好?
最近一段时间,她什么都没有做,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所以一夜都没有睡好。
十多日后,又到了雨季。
她在镇子里转了一圈,遇到了刘大婶,她每天都会来村子里捡鸡蛋。
“刘大婶,你一般都是从城里来的?”红梅以为,要买的人不多。
刘大婶哈哈一笑:“我们住在附近,城里可没那么多鸡蛋,周一和周五,县里都会有人从县城赶过来的。”
红梅注意到,刘大婶身上的衣裳并没有打满,而是崭新的,应该能赚点小钱。可刘大婶上了岁数,每次去村子里捡鸡蛋,都是一身的汗,一副扛不住的样子。
“阿姨,你要不要我帮你背鸡蛋,我可厉害了,干了四年的活。你能不能借我点零花钱?”
红梅很是尴尬,她还是第一次说要赚零桦的钱。
刘大婶怔了怔,看着梅花,若有所思。刘大婶是个小商人,在这方面很有心得。
红梅看向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当她拒绝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你就……没关系。”
红梅刚要离开,中年妇女就拦住了她道:“我也赞成,可我觉得你跟着我,会浪费我们的时间。我想到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每个村子里都有一个人,每个村子里都有一些人,从村子里买些鸡蛋、蛋、鹅、蛋,星期一、星期五都要带到城里去,我赚的钱不多,但也轻松多了。”
“那好,那我现在就跟村里的人说,下次一定要给我们家送鸡蛋!”
刘大婶心里早把价格计算好了,她平常都是五毛一只,到县城买蛋的时候,六角钱一只,一只能赚一毛钱。她可不想让别人占了便宜。
刘大婶道:“对半分吧。”
红梅不解道:“啥?”
刘大婶还以为,红梅是被吓到了,这也太夸张了吧,反正都是红梅干的,她只是做做样子,把鸡蛋拿去卖。
“这样吧,我四成,你六成,如果你不满意,我再去找其他人。”刘大婶看着梅花害羞的样子,知道她不会砍价。
红梅这下算是知道了,一只鸡蛋赚了一文,刘大婶给了她百分之四十的利润,那她就赚了六成,如果能买到一千只,那就是六元!
她冲刘大婶笑着点了点头:“行行行,一言为定。”
夜里,她让母亲李桂桦去陈家村十个生产队打了招呼,说今后刘大婶不会再来这里捡鸡蛋了,要他们自己给她们带回去。
一个队伍只需要两个人,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圈子。红梅是担心被人议论,所以才让母亲逃走的。
村里人一听,都乐开了花,平日里刘大婶难得来一趟,大伙都是贪嘴偷着做鸡蛋,存不下多少银子,如今倒好,省下了些鸡蛋,就能给李桂桦家里寄过去。
李桂桦说了一声,刚回到家里,就有人把鸡蛋给端了上来,鸡蛋,鸭蛋,鹅蛋,五角一枚,鹅蛋一角。
她忽然想到,他们家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钱。
最终,两人决定先把这份合同记下来,等以后有客人来了,他们就会付钱。
十支队伍,四百多户人家,一共收集了一百多只鸡蛋,这并不是什么大数目,因为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家禽,有些甚至还有鸡鸭。
从周五夜里到周一早晨,总共存了300只鸡蛋。红梅带着鸡蛋进城,刘大婶清点了一下,便付了银子。
尽管一元八角的工钱,她却很满意,这既省了她的力气,又省了她的功夫,到了傍晚,乡亲们来了鸡蛋,她便记账,提着担子子去镇上。
周五的时候,他赚了一美元,一周两次赚了三美元。
梅花一个月赚了十四元钱。要知道玉珍是一天工作一天,一天一夜地织鞋子,十分劳累,每月赚不了五元。
跟玉珍比起来,她的工作既不辛苦,又轻松赚了一笔。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想,饶兵跟那个老妇人都已经成亲近一个多月了,估计也没人会再提起这件事情,反正她也没什么事情做,就是每天都要去地里干点活。
随着白桦树的生长,梅花也开始发芽,梅花也没脸待在家里了。
原本他是打算今天上午把那两个家伙弄死之后再收拾东西的,结果半路上就碰到了两个小流氓。
那两个小流氓一边嚼着狗尾巴豆,一边把鸡蛋放进篮子里,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两个人手里都有二十多个鸡蛋。
最可气的是,这两个家伙居然还在抱怨这颗蛋的大小。
红梅心中一阵肉痛,可又不能多说一句话。
最后有个小流氓嫌不够,又将自己的衣服给扒光了,一口气将三十多件衣服都给裹住了。另外一人也是如此。
“你,你,你,你,你,都是吃白饭的,偷个蛋就能发家致富?塞满了就算了,居然还想要偷那么多,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两个小混混对视一眼,对视一眼,将所有的鸡蛋都装了进去,然后推开了梅花,将整个篮子都搬了出去!
红梅哭丧着脸,她就是倾家荡产,也买不起这么多的鸡蛋呀!
“不行,快点放开我的负担,我给你一百个鸡蛋行不行?”梅花边说边叫,可是又害怕挨揍,又不敢去追。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夺过了扁担,对着两个毫无准备的小混混就是一顿猛踹。
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那个高大男子的面孔,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动手?”其中一人挣扎着站了起来,回头一看,顿时语无伦次,“醒醒,醒醒!”
另外一人虽然不知道“醒大个”是谁,但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也顾不上同伴,拔腿就走。
最后一个小喽啰缓缓向后退去,“辛老大,你来红枫镇干什么?”
“关你屁事,你这是要进监狱的!”觉醒人高马大,嗓门洪亮,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给人一种黑帮头目的感觉。
红梅一听是“醒大个”,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挪了挪。他就是一个无法无天,打架斗殴,坐牢的人。
在她看来,自己可比那两个小流氓厉害多了,这两个小流氓还不会打人呢。
醒来看了一眼还在犹豫的小弟,小弟害怕挨揍,缓缓向后退去,一脸谄媚的笑容。
“以后不会了,不会了,不会了!”
如果醒来,肯定会狠狠的打他们一顿。他父母一直在劝说他不要出去打架,说他要是进了监狱就找不到媳妇了,所以他只是踹了他们两脚。
红梅在旁边也是害怕的很,刚刚那几个流氓刚离开,现在就冒出来一个大流氓。
按照小姨的说法,觉醒是个能打的高手,连两个小混混都对他忌惮三分,可见他有多恐怖。
尤其是他的身材和神情,更是让人望而生畏。他的额头很宽,鼻梁很直,脸上的线条很有威严。
一双大眼睛,凶神恶煞,让人望而生畏。只是眼睫毛有点长,离得很远就能看见。
“多,多谢。”红梅小心地扛着扁担,连头都不敢抬,深怕他一瞪,自己就跑不掉了。
“小姐,你别害怕,他们胆子很小的,如果你说我们要打劫他们,他们一定会害怕的。”
醒来说话时,梅花正扛着篮子往前走,似乎怕他再来一次。
“哎,这位小姐,我就这么吓人吗?”苏醒才懒得和她一般见识,摇着头就走,他还有事情要做。
红梅来了一趟县城,将鸡蛋送到刘大婶那里,结账后便要赶回家中,开始种地。
刘大婶将她留下来喝茶,又道:“红梅,你这几天来,我就知道你这几天都不下地,原来是这样。你看这镇子上,铺子多了起来,生意也不错,要不,你去卖点东西?”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肯定要花不少钱。”
“这倒也是,花了不少钱。我这两天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铺子,据说要六七百块钱呢,要不,你找你的亲朋好友要吧!”
红梅苦笑道:“家里的人都很穷,就是借钱也不够一百块钱,日子不好过啊。”
刘大婶很是遗憾道:“我人老了,又没时间,不然的话,我真想自己来一家。我这几日都要回去一次,父亲的身子骨也不太好,没有人照料,每天都要给他洗衣煮饭,打扫卫生,偶尔还要给他买些药材。两个孩子一看到我买了鸡蛋就抱怨,就更不想让我做生意了,不过,他们也想赚钱,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将这条街的房子借给你。”
红梅一愣,她没有那么多的资金,也没有足够的资金,更别说是自己的生意了。她认为,她能靠自己的力量赚到零桦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而在商业方面,她却是一窍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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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婶接着道:“近两年,做生意的人多了起来,赚的钱也不会少于种地的。”
红梅微笑道:“能做生意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可我,我们家,做不到。”
刘大婶虽然有这个能力,但毕竟已经五十多岁了,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所以,她的生意还是很好的。她丈夫是公务员,如今领着养老金,子女也都在县城上班。可她父亲都八十多岁了,还是一个人生活,死活不愿意来,说怕给他儿子丢脸。
红梅心想,要有刘大婶这么有钱的人,那就更好了,至于七百多,那就更不用说了,根本不用考虑了。
刘大婶是个关心则乱的人,也是个热心的人,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在县城的时候,看到过很多人在街上摆摊,或者是扛着货物在街上叫卖,都是些廉价的货物。只是,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想要摆摊卖东西,恐怕不太合适。你看你这张脸,还挺俊的,万一遇到小流氓,可就惨了。”
刘大婶只觉自己的话多了起来,红梅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又不是做生意的料,说这些做什么?
红梅一边往家走,一边想着刘大婶说的那些事,要是能把这些小买卖都买下来,倒也挺好的。
不过,她很快就放弃了,因为她想起了自己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两个小混混。
*
数日后,陈芝兰刚生产完百日,李桂桦便与红梅一同前来看望。
陈家村隶属于红枫镇,而方家坝隶属于云桥。从陈家村到方家坝,大概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要步行三个多钟头。从上午8点开始,到达方家坝的时候,时间刚好是十一点。
有的家庭甚至都买了自己的自行车,还按了按门铃,很是惹眼。
陈家已经好几年没有存下一百八的存款了,更别说骑单车了。李桂桦为了买不起一辆单车,对陈贵百般刁难。
因为路途遥远,所以两人很少见面,最多也就是每年三次的时候,才会互相送礼。就算是来送礼物的,最多也就是吃个饭,然后聊上几个小时。
有的时候,遇到阴雨天,下雪的时候,就不需要礼物了。因此,对于小姨父一家人,他们并不熟悉,自然也就没有见到觉醒。
她还记得,每次来姑姑家的时候,她的腿都会肿起来,还要多喝一大碗米饭,一趟五十多公里的路程,实在是太辛苦了。
以往,她每次去姑姑家,不是父亲跟小军、小东在一起,就是母亲跟她或者二姐或者三姐在一起,就没有一家人一起去过。
李桂桦这次把梅花带来,却另有所图。方家坝的人都不知道红梅的事情,李桂桦希望方家坝的人能认出她来,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
她跟红梅说,要在姑姑家里过夜,一来一回很辛苦,二来也是为了让方家坝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待嫁女。
李桂桦想着,如果有人见到了红梅,一定会把这件事说出去,陈芝兰也会把自己的外甥女说的天花乱坠,没准还能给自己带来一段美好的姻缘,如果没有,那就算了,李桂桦也就是想试探一下。
陈芝兰很感谢哥哥嫂子一家这两个多月来对她的照顾,此时见到他们,自然是格外的热情,吩咐方卫华给他们准备吃的,说的都是真心的。
李桂桦旁敲侧击地说出了红梅的事情,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醒大个”得逞。
她羞得满面通红,拉着嫂子家的女儿在门外玩耍。
说来也怪,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远处走了过来,看到梅花后,他吓了一跳,道:“啊,你怎么在这里?”
醒来是来叔叔家里看望小孩的,手上还拿着一个鸡蛋。
红梅看到他并没有什么意外,毕竟她已经从“醒大个”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只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就是陈红梅而已。
“你和我姑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之前没有看到你?你之前跟我道了一句谢就走了,难不成你以为我也是流氓?”
苏醒一通追问,嗓门很大,李桂桦与陈芝兰双双走了出去。
红梅再次带着小孩进来,按照道理来说,她理应对苏醒道声谢才是,怎么会对她视而不见呢?但她是真的怕小混混,尤其是觉醒还在监狱里打过架。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样的人,她是绝对不会靠近的,因为她觉得,一旦说错了什么,对方就会对她动手。
陈芝兰在门外询问苏醒会发生什么,苏醒道出当天发生的事情,也表示红梅独自一人进城不太保险。
陈芝兰一听到这话,就急了,问道:“这两个流氓不会被你弄残了吧?”
苏醒笑道:“姑姑,你可不要觉得我是个莽夫,我就是一顿乱踹,他们还能逃命呢。”
李桂桦在一边恨声道:“连我们家的梅花都让你给占了,踹一脚怎么行?”
醒来顿时有一种找到知音的感觉,“对,阿姨,我也不想让他们好过,这样的人,就是欠打!”
“是啊,这已经很划算了,如果不是你,我们的梅花可就惨了,她辛辛苦苦赚来的。”
陈芝兰拉了拉李桂桦的衣袖,低声说道:“嫂子,你可千万不要怂恿他动手啊,他这段时间很难老实下来。”
李桂桦哈哈一笑,道:“对对对,我们不能打他们,打断他们的脚也不合适,我们不能干违法的事情。”
醒来“哦”地一笑,表示知道了。
李桂桦想起刚才方卫华试图撮合红梅和苏醒儿,不由多打量了她一眼,发现他额头宽阔,鼻梁高挺,五官周正,留着板寸,笑容灿烂,一副坏人的模样。
而且,他个子又高又壮,干起活来一定很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