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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华阴赠诗秦彩凤

九云梦(白话版)

自打杨处士登仙后,少游便与母亲柳氏相依为命,时光荏苒,不觉数年过去。少游的才名也渐渐远播,连本郡太守都听闻了他的才华,想要举荐他入朝为官。但少游却以父母年迈,自己放心不下为由,婉言谢绝了太守的好意。这一年,少游已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了,他生得俊美非凡,气质出尘,更兼具惊世才华,文学造诣直追燕国公张说 、许国公苏颋,诗歌天赋不让鲍照、谢灵运,书法造诣更是直逼钟繇、王羲之,至于兵法谋略,也与孙武、吴起不相上下。可以说,无论是经史子集,诸子百家之学,还是天文地理,阴阳五行之术,刀枪剑戟之功,他都无一不精,无一不通。这都得益于他前世修行积淀的深厚根基,所以今生才能如此聪慧过人,远超常人。

一日,少游对母亲说道:“父亲升天之时,曾将这门户重担交付于我。如今家计贫寒,母亲您日夜操劳。儿子若甘心做那平和的守家之犬,自在的曳尾之龟,而不去求取功名,光耀门楣,但如此,则家族无法繁盛兴旺,母亲无法得到宽慰,更辜负了父亲的期望。如今朝廷开科取士,正是儿子上进之时。儿子想暂时离开母亲膝下,西去长安,一试身手。”柳氏见儿子心意已决,且胸怀大志,便不忍阻拦。她深知儿子此番西去,前途未卜,心中不免担忧。但转念一想,儿大不由娘,自己也不该以亲情羁绊了他的前程,便强忍着不舍,点头答应了。为了给少游筹备盘缠,柳氏不惜卖掉了自己所有的金银首饰,这才凑够了银两。

少游拜别母亲,带着书童,牵着一匹瘦驴,踏上了西去的路途。他心怀壮志,不以千里为远,一路晓行夜宿,只觉路途并不漫长。走了几日,来到华州华阴县境内,离长安已是不远。这一路上山川秀丽,景色宜人,少游的心情也格外舒畅。眼看科考之期尚早,少游便放慢了行程,每日只走几十里路,一路走走停停,兴致来了,就登上高山远眺,或是寻访古迹,倒也逍遥自在。 一日,少游行至一处幽静所在,只见道路两旁芳草萋萋,绿树成荫,嫩绿的柳枝随风摇曳,婀娜多姿,煞是好看。树林深处,隐约可见一座小楼,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精致雅致。少游被这美景所吸引,便信步走进了树林。走近了一看,只见那柳树枝条纤细,柔韧无比,随风摇摆,如同一位刚出浴的美人,正在对着水面梳理自己长长的秀发,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一番。少游伸手轻轻抚摸着柳枝,心中赞叹不已,竟舍不得离开了,口中喃喃自语道:“我生长在楚地,那里的树木虽然种类繁多,却从未见过如此袅娜多姿,婀娜妩媚的柳树啊!”于是,少游诗兴大发,当即吟诵出一首《杨柳词》来。诗云:

杨柳青如织,长条拂画楼。

愿君勤种植,此树最风流。

杨柳何青青,长条拂绮楹。

愿君莫攀折,此树最多情。

少游吟罢,随意朗诵一遍,只觉其声清越豪迈,便如金石相击,余音袅袅,随春风飘入楼中。楼上恰好有一女子,午睡正酣,听得吟诗声,不由惊醒,翻身坐起,推开窗户,倚栏远眺,四处寻觅吟诗之人。一抬眼,正与少游目光相遇。但见这女子云鬓蓬松,钗横鬓乱,睡眼惺忪,痴痴迷迷,慵懒无力,眉间尚有睡痕,脸上脂粉淡了,天然的风流,娇媚的神态,真个是难以形容,便是丹青妙手,也难描画出十分之一。二人默默对视,一时竟无人开口说话。

少游早先打发书童去客栈安排晚饭,此时书童回来禀报,说是饭菜已经备好。少游痴痴地望着楼上,直到那女子转身回房,放下珠帘,这才收回目光。唯余暗香阵阵,随风而来。跟随书童回到客栈。走一步,回一下头,无奈佳人绣楼上的雕花窗棂早已紧紧关闭,再也看不到那女子的半点踪影。少游回到客栈,坐在桌边,心中怅然若失,魂不守舍,哪里还吃得下饭?

这女子姓秦,名彩凤,是御史的女儿。她早年丧母,又没有兄弟,年方十五,尚未婚配。当时御史大人上京师去了,小姐独自在家,白日里见了那杨生,先是喜欢他俊朗的容貌和潇洒的风度,后又听了他的诗,更是倾慕他的才华,于是心里想:“女人家这一辈子,嫁人可是头等大事。一生的荣辱,百年的苦乐,都系于丈夫一身。所以卓文君才会在丈夫死后,不顾寡妇的身份也要追随司马相如。我如今还是个黄花闺女,虽然主动追求男子有些大胆,但古人不是也说过‘臣择君’吗?若是今日不问他的姓名来历,日后就算禀明了父亲,想托媒人去说亲,却茫茫人海,东西南北,又到哪里去寻他呢?”想到这里,她便拿出信笺,写了几句诗,封好后交给乳母,说道:“你拿着这封信,去那家客栈,找到刚才骑着小毛驴,在我家楼下吟诵《杨柳词》的那位公子,把信交给他,让他明白我想要结下美好姻缘,终身托付于他的心意。这件事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千万不要耽误了。那位公子,容颜如玉,眉宇如画,就算在人群中,也像凤凰立于鸡群一般耀眼,你定能认出来,快去把这封情书交给他吧。”乳母说:“老奴遵命,只是老爷回来如果问起,我该如何回答呢?” 小姐说:“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不必担心。”乳母出门去了,但走了一小段路,又转身回来问道:“那位公子,或许已经娶妻,或许已经定了亲,那该如何是好呢?” 小姐沉吟了片刻,回答道:“就算他已经娶妻,我也不介意做妾室。不过,看他的年纪,应该是青春年少,恐怕还没成家吧。”

那乳娘依着小姐的吩咐,径直来到客栈,打听作《杨柳词》的客人。偏巧杨生此时正立在店门外,见这老婆子前来,赶忙迎上前去问道:“适才吟诵《杨柳词》的,正是在下,不知老妈妈有何见教啊?”那乳娘见了杨生的模样,果然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心中已信了八九分,便笑着说:“此事说来话长,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杨生便将乳娘延请到客栈中,安顿在茶榻上,这才问道:“不知老妈妈寻在下,有何指教?”乳娘问道:“敢问公子,适才吟诗,是在何处啊?”杨生答道:“在下初到宝地,一路游山玩水,饱览风光。今日午后,行至一处所在,但见楼宇巍峨,杨柳依依,景色甚是宜人,心中欢喜,便吟哦几句,以抒胸臆。不知老妈妈为何有此一问?”乳娘见他说话文绉绉的,越发欢喜,便说道:“不瞒公子说,适才公子吟诗之时,我家小姐正在楼上。我家小姐自幼聪慧,极具识人之明,对公子可说是一见倾心,有意托付终身。只是我家老爷乃是朝中官员,如今正在京城当差,若是公子不日便要离开,这茫茫人海,又到哪里去寻觅呢?我家小姐虽有意于公子,但女儿家脸皮薄,不好明说,是以才让老身前来打探,不知公子可有婚配?” 杨生听了,心中大喜,连忙起身答道:“在下杨少游,家住楚地,尚未娶妻。家中只有老母一人,若是两情相悦,自当禀明父母,方能成就这桩好事。敢问老妈妈,你家小姐可是姓秦?”那乳娘见他一猜便中,更是欢喜,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来,递给杨生道:“我家小姐说了,若是公子尚未婚配,便将此物交给公子。”杨生接过书信,打开一看,也是一首《杨柳词》,其诗曰:

楼头种杨柳,拟系郎君驻。

如何折作鞭,催向章台路?

杨生见了这首诗,只觉清新可喜,大加赞赏,说:“即使是古代的王维、李白两位大家,也不过如此了。”随即铺开彩笺,也写了一首诗,交给乳娘。诗云:

杨柳千万丝,丝丝结心曲。

愿作月下绳,好结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