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仙君在睡梦中醒来,手下意识的往旁边摸去,却不料,只摸到了空气,意识到那个人不在自己身边,踏仙君缓缓睁开了他那双黑的发紫的双眸。
踏仙君站起身来,发现自己竟是在屋顶上醒来的。他记得,他昨天晚上并没有来屋顶,再看一下四周,发现了一堆梨花白。他记得,他昨天晚上并没有喝梨花白。
踏仙君认真的想了想,自己前世,在那个人死后的那一天,自己似乎……在屋顶上饮了很多梨花白。
但……但是……那个人死了?楚晚宁死了?不会的……不会的,楚晚宁,他的晚宁,不会死!不会死!
他的师尊……
踏仙君开始往红莲水榭跑去,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楚晚宁笑的样子,楚晚宁哭的样子,楚晚宁失望的样子……
最后,他在心里不断重复: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可是他到红莲水榭里,看到楚晚宁的尸首的那一刻,好像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铁锤砸在他身上……把他砸回了现实……
一时间,踏仙君的心里充满了……绝望……自责……痛苦……
踏仙君呆呆的站在那里。
对的,没错,踏仙君呆呆的站在那里,只不过,当双眼逐渐看不清眼前的人了的时候,轻轻的摸了一下眼角,全是泪水……
当踏仙君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哭下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
踏仙君给红莲水榭布了一个结界,便去寻找一个人--怀罪大师。
怀罪大师是会重生之术的,一定会救回楚晚宁!
踏仙君不知道这时候的怀罪有没有圆寂,不过,推算一下时辰,应当是还没有圆寂的。
踏仙君带着怀罪到了红莲水榭,怀罪看到楚晚宁的尸首,手指微微颤抖,随后说:“墨施主,贫僧一定会救小徒的。”
是了,怀罪是楚晚宁的师尊。
怀罪叹了一口气,道:“重生之术,逆天改命,极为困苦,贫僧…实在是欠了楚宗师良多……”
“逆天改命?重生之术既是禁术,施展起来肯定十分困难,是不是…未必就…能成功?”踏仙君喃喃着
“不错,此一术,所涉之人不仅是施术者和死者,还需一人,找全死者魂魄。并且,路上处处是难,稍有不慎,将会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所以,墨施主,若是你不愿为他赴汤蹈火,受此风险,那么纵使老僧开启重生法门,楚晚宁,亦是回不来的。”
其实,在怀罪还没有说出这番话前,墨燃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三大禁术之所以为禁术,总需要祭上一些寻常法术所不需要的东西,冒一些寻常法术所不需要冒的风险。
他心中早有明断。灯火下,他看着怀罪大师的脸,说道:“师尊本就因我而死,若施术有任何险阻,墨燃愿一力承受。”
怀罪当年逐他师尊楚晚宁出门的原因他早已知晓,因为,那个墨宗师的记忆他全都知道,所以,墨宗师的经历他也全都知道。
墨燃叹了一口气,说道:“怀罪大师,快开始吧!”
怀罪看了看天色:“时辰差不多了,贫僧给墨施主详细说一下重生之法。”
墨燃道:“嗯嗯”
怀罪从储物囊中拿了一个素白绸灯,那绸灯融着金丝细线,中央以十三彩丝绣出繁冗咒纹,深深浅浅一绕三折,像是蜘蛛的网,要补住谁离去的魂。
“这是引魂灯。”怀罪大师把一个绸袋递给墨燃,“拿好这个贫僧接下来说的话,墨施主可要记清楚了。”
墨燃将灯笼接了,捧在手里。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地魂、识魂、人魂。死后三魂碧落黄泉,各自离分。这个墨施主应该都清楚,但是人死后每个魂魄去往哪里,贫僧猜墨施主并不知晓。”
“还请大师言明”
“地魂、人魂入地府,识魂残留尸身内。凡间所说头七回魂,其实能到阳间和识魂重聚的,也只有人魂而已。人魂回来,往往是有心愿未了,待它心愿了却,它就会和尸身内残留的识魂合二为一,再归地府,重聚魂胎,等待转世。许多人一知半解,寻求重生之法,但最后招回的只有半缕残魂,自然很快就会消散。”
“楚晚宁的识魂, 还在他的尸身里,墨施主不必管,重要是找到他的人魂,以及地魂。”
“怎么找?”
“用这引魂灯。这个灯只能由灵力点亮,墨施主注入灵流后,拿着它走遍死生之巅。若是楚晚宁并不抗拒于墨施主,这引魂灯的火光就能找出他的人魂。”
“那…要是师尊并不想见我呢?”
“这便是第一难处,也是为什么越多人愿意找他,便越容易成功的缘由。只不过,现在只有墨施主一人,不太容易成功。需知道,若是他无心恋世,去意已决,那么引魂灯也就照不出他的身影。所以重生之术若要施展,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若是去找他的人,亡者都不眷恋,自身不愿重归红尘,谁也强求不得。”
“找到人魂之后,便需墨施主去个地方。”
“哪里?”墨燃猜测,应当是…
“地府。”怀罪说出了墨燃猜测的答案。
“三魂分离后,每个魂魄往往都会缺失一部分东西。可能是听觉,可能是心智,可能是记忆……总之若是运气不佳,墨施主见到的师尊并不会轻易听墨施主的话,得想法子哄他。”
“黎明之后,楚晚宁的人魂会飘入引魂灯内,届时贫僧会备好竹筏,在桥边等待墨施主,这里地处鬼界入口,奈何桥滔滔流水正好连着黄泉,竹筏会带着那个找来了残魄的人,前往鬼界。”
“引魂灯上的法咒已经好了”怀罪见墨燃着手就要灌入灵流亮起魂灯,抬手阻了他,“墨施主且慢。”
“还有什么事?”
“贫僧想再说一遍,如果墨施主找到了楚晚宁的人魂,那墨施主就无路可退了,必须要前往地府。贫僧虽会在墨施主身上打下护咒,但活人入死人之地,终究凶险至极。稍有不慎只怕会难以生还。”
“所谓险恶,并不是一句空谈。找到楚晚宁在地府的地魂,或许不难,但是,难的是孤身前往地狱,面临未知。运气若好,地魂很快就会找到,运气若是不好,出了意外,就会……”
“会死?”墨燃问
“死是轻的,恐怕到时候楚晚宁也好,墨施主也好,都会灰飞烟灭,再无投胎转世之际遇。”
怀罪说:“所以,若是墨施主犹豫不决,还是将这魂灯归还于我。这世上本就没有谁是定然要为谁付出至死的,惜命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此刻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悔”墨燃望向怀罪
怀罪点了点头,接下去说道:“那好,到了鬼界之后,尽快找到他遗落的‘地魂’。当人魂和地魂在灯中融为一体后,引魂灯会点亮返阳之路。再接下来的事,交于老僧便好。”
他说起来好像还算容易,但听得人都知道这一串事情,每一环节都极易生变,极为险恶,尤其是到了地府后,若是寻不到楚晚宁的地魂,或者因为魂魄缺了心智或是记忆,不肯乖乖融为一体,那么只怕下去寻他的人就要赔在里面。
因此,在墨燃点亮引魂灯前,怀罪最后缓言沉声问了他一遍。
“灯一亮,就再也无可回头了。此事并非儿戏,贫僧再问一次,墨施主,可有悔意?”
“无悔。”
他默念咒诀,魂灯忽幽幽地闪烁两下,亮了起来,只见墨燃手里的灯笼,窜出两道赤焰火舌,将那白绸灯笼浸为红色。
“去吧。”
“成败与否,归来与否,就都在今夜可见了,若今夜不成……那……唉……”
墨燃想起楚晚宁待自己的种种好,心中隐隐作痛,再不忍听怀罪继续再说下去:“大师不必多言,我便是跪着,爬着,肝脑涂地,也要把师尊带回人间。”
只要,他还愿意。
只要……他还愿意与我回来。
一道光辉出了红莲水榭,很快就被浩瀚无际的黑夜吞没,消殇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