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那场宫变之后，昔日残余的太后党派转变为了长公主党派，在朝堂中重新站稳了脚跟
长公主带下宽和赏罚分明对南下的有功之臣大兴褒奖，尤其是赵笙的本家除了厚赏了父亲数月的俸禄之外，长公主还更亲自派人送了好些厚礼
那些礼物在爹爹手里过了一遭后便原封不动地送到了赵笙的家门前
赵笙看着满当当的珍宝有几分失笑
“这也太多了”
“老家主那边说了，家里什么都不缺，但是您这儿刚刚成家，自然都紧着您这边一些”
“好吧，父亲还说什么了吗？”
“小姐，料事如神还真有”
“前日谢世子归来后处理完了朝中事务，便去了老家主提起了一件事，说是虽然小姐您早已成人，但总归是比别人缺了一场该有的成人礼，如今朝中风波平定，老家主便想着也的确该为您补办一场，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成人礼……？
赵笙一时愣在原地，在这一刻，那些一直以来压在她身上的重担尽数泄去，她竟从这迟来两年的宴礼中，回味到了旧时岁月的年少轻快
“都依父亲的意思吧”
秋雨欢天喜地的点了点头
“是，我这就去回禀老家主”
三日之后，雪后初霁
府巷之外，爆竹掀起一片飞扬的红烟，在铜锣与鞭炮喧闹的声响中，一场宴会掀开了序幕
府前家丁欢天喜地的向路人发着分喜铜钱，笑得连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来来来，都有，都有啊”
“多谢多谢，万事顺遂，大吉大利，这是家中添了什么喜呀？”
“唉，没什么没什么，前两年不是出了点事儿吗？我家小姐的成人礼便被那些事拖了过去，今日我们家主正要为小姐补办呢”
“哎哟，那你家小姐这也太受宠了，成人礼还能补办呢？”
一旁另一位路人闻言大笑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这赵家小姐哪需要宠爱？她可是如今南州中的风云人物！”
随后此人便将她为外人知的事迹如数家珍的道出，听的方才那人目瞪口呆
“真是传奇，传奇啊——”
这一声声惊叹融入府巷前的热闹中，为这张灯结彩的府门前增添了又一份喜意
府外是车水马龙，府内也是锦天绣地
这场成人礼意义非常赵笙的双亲极为上心，竟将整个屋子装扮得与昔年长安家中别无二致，甚至连本家为她留的房间都装饰成了旧时模样
赵笙的屋外热闹声音不停，而屋内则充斥着一片难得的宁静，直到身后的爹爹将他最后一缕发丝舒顺，赵笙与一旁的父亲，才齐齐松了口气
“呼——”
“呼……”
爹爹放下梳子，用手轻拍了拍赵笙的肩膀
“赵郎与阿笙都那么紧张做什么？”
“能不紧张吗？都梳三回了”
爹爹听到这话反倒满意一笑，来来回回看着她甚是满意
“多梳几遍才好呢，这样梳出来的就是最好的了，要不是怕误了吉时，我还要再梳第4遍”
赵笙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笑，他的爹爹自她幼时起便是个耐不下心的性子，恐怕毕生所有的耐心都花在今日为她梳发上了，一旁的父亲也跟着她轻笑两声
“这场成人礼晚了两年是委屈我们家阿笙了，待会儿仪式结束问客人过好后自己想做什么就只管做什么去，不必劳心应酬”
“好，只是不知道今日来的客人都有谁”
“都是一些朝中从前和我们家较好的大人，你从前学堂的同窗和好友倒是都因为还未来出府，再加上如今我们家身份敏感，他们双亲便没让他们过来”
“不过过几日南州的游园便要建好了，回头父亲给你一些银钱，你再和他们好好办一场你们自己的宴会”
“嗯，除此外还有旁人吗？”
“没有了，朝中太后养病公主殿下和瞻京卫正斗的不可开交，霍家那边更是不好过来，倒是谢世子来了，不过我没有在前厅看见他，一会儿若是阿笙想找他，自己去看看？”
“好”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了秋雨的声音
“小姐，老家主，正君外面的宾客都到了”
“嗯，知道了，来，子文，带上阿笙，走吧”
爹爹扶起了她的手，把她牵出了房门
在正厅之中，族中一个年长的前辈作为司仪正含笑一代
随着赵笙在蒲团上屈膝跪坐，那象征赐福的柳枝沾上露水，轻轻扫过她的肩头
“敬告上神，敬告宗庙，敬告来宾”
“赵家有女，今义成人，承天之庆，受福无疆”
“赵小姐，往后当家立业，可有想过前路何路？”
“朝堂之路”
司仪点了点头，以示明白了她的志向
“如此，那便祝赵小姐勿忘黎民，勿忘祖荫”
随着沉甸甸的钗冠被司仪带到发上，在她被扶起来后，所有的客人都迎上了对她恭贺，其中在最前面的便是他的哥哥赵温
“都让让都让让，这是我妹妹！”
不由分说的牵起了赵笙的手，把一份礼物塞进她的手中
“来妹妹，这是我送你的成人礼”
赵笙郑重的接过这份礼物
“多谢哥哥了，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如今虽说我们都开门立府了，但你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妹妹，想来找哥哥随时来”
“好了好了，宴席要开始了，快落座去”
赵笙点头应下，坐上座位
宴席开张，杯盏交错，酒过三巡，一份份礼单也承到了堂前
闭门不出的柳司学为她送来了一箱的新书，还有一只祝帖
“学生赵笙，在学期间品德优良，与人和睦，还望今后一帆风顺，前程万里无疆”
霍家献来了一箱锦绣罗缎，无论是裁新衣上还是收藏着都是极好的
长公主则干脆利落地送了一匣银票，还有一些今年地方线上的公廷贡品
另众宾客吓了一跳的是连瞻京卫都送了一整箱的珍宝，瞧那琳琅满目的满满一箱子，也不知曾是哪位大人的库房私藏
除此番花样百出之外，谢府那边也为她送来了一份疏于常人的礼物
那是一柄崭新的剑鞘，既精致又大气，一看便是出自名将手笔
赵笙在收下礼物后，便抬头向四处张望，眼前红飞翠舞，人声鼎沸，竟不见那如玉如琢的墨裳郎君，赵笙却猜到了他的去处
“父亲我出去一趟”
“好，去吧”
赵笙躲着宾客悄悄从侧门溜出了宴会厅
夜色悄悄，赵笙提着下裳蹑足踏过回廊
月色皎皎，赵笙踩着木阶，轻步走向后堂
随着长廊曲转，终于在尽头处看见了坐在栏上远眺望景的谢回
“师父！”
“嗯，在”
谢回回头向赵笙看来，对她扬眉一笑，就是对她能找来毫不意外
“来了？为师正在等你呢”
赵笙转头看向了身后，已经远到不可闻声的宴会厅有几分狐疑
“等我？师父藏这么隐蔽，不怕我找不到？”
“可你不是找到了吗？”
他总有巧辩，能让她哑口无言
见赵笙无奈，谢回笑意愈深，拍了拍身侧的横栏，示意她来做到身侧
“来吧，忙了这么多日可算得空了，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为师，我慢慢说，你慢慢听”
赵笙看着面前与曾经一般无二的男子，眼眶渐渐变得酸涩
“当年的坠崖……”
“啊，这个可真是说来话长，我坠崖之事与贺兰氏无关，是当时军中混入了刺客，在崖边偷袭与我，当时我想着不日便要请旨回京，总要重创一回敌军才能安心，因此设下伏兵之计——却没想到把自己伏进去了”
谢回还有心情笑了两声，随后摇了摇头
“会遇刺坠崖时数为师大意疏忽，不曾防范，身后之人，往后为师，会多加注意的”
“那……那些士兵说千丈雪崖掉下去定会尸骨无存，师父是怎么活下来的？”
“坠崖之后我大难未死，被路过的神医相助，那两位大夫将我救过来后，得知了我的身份，并允许便在那养了许久伤”
“师父现在的伤全了吗？”
“那当然又不是什么重伤，安心吧，不信的话——徒儿自己看看？”
谢回含笑，摊开手臂，任由赵笙打量
招生比谁都清楚，怎么可能“不是什么重伤”呢？雪崖千丈，九死一生，多么惊险，可偏偏他说的轻描淡写，分明是不想让赵笙再多担心
“都是我的错，害师父没了那块免死金牌”
“我都听说了，徒儿真是长进了还敢打陛下呢，免死金牌不要愧疚，它没什么大用，一直以来都是个面子上的象征罢了，陛下真想杀的人免死金牌也护不住，为师是觉得你不会犯什么大错，便留了这个以备来日给陛下一个台阶下”
“那宫变当夜？”
“那夜我刚入南州，就建满城肃杀，宫墙内喧哗不断，我回谢家问明情况后，便带上所剩的全部亲军，又找其余世家借了些府兵前去助你”
“我入宫时，一些民兵正和长公主在潜龙门前血战，只可惜那些民兵勇武有余，战术不足，还是没能突破瞻京卫的防线，不过说起来为师倒是见到一个奇景”
“当时情况危急，那瞻京卫鬼面统领的刀都已经架到了长公主的脖子上，可那些民兵却不退不让反而叫嚣着“你杀吧，我们头儿说了今日长公主就是变成尸体，我们也要让那尸体登基……”那鬼面统领和长公主都气坏了”
“……啊？”
“阿笙要不要回头跟师父说说，那些胁迫长公主的民兵是从哪儿来的？”
身边人一句句回应着她的疑问，直到月将眠时，才将两年来的种种与她尽数说清
在此刻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地，在胸腔中敲出一阵阵安然的沉响
谢回抬起手，轻轻将赵笙肩上的一缕落发拂到身后
“问完了？”
“嗯”
下一刻赵笙感觉到她的脸颊被谢回的指尖轻轻的碰了碰
“那轮到师父问了”
“阿笙，那年初中你要和师父说的话还记得吗”
赵笙一愣，抬起眼将面前的谢回，与那长夜中的星月一起望尽了眼中
刹那间方才稳下的心跳重新颤抖着震动起来，温柔的。手捧起了她的脸颊，他们从未有过靠得这么近的时刻
近到呼吸交缠，尽到目光相融
近到只要他再往前一步，便已经能够轻易破坏那十一年来一直恪守的师徒伦理，纲常教规
可他停下只是捧着她的脸颊，再一次轻声再问
“还记得吗？”
浅浅的目光发乎于情，停动的指尖止乎于理
赵笙等来了迟来两年的归人
那么现在轮到他来等她，等一个迟来两年的未尽之言
“谢……回”
一声轻唤，一如当年
所有的等待都迎来了回应，所有的往事都有了归处
谢回，谢回
谢回……
这贯穿了她前半生的名字，只有短短两字，可从她口中念出，却念了太久太久
但所幸也只需要念这一声
在这声唤出后，谢回便向她倾来了身，在她唇边落下了一个轻吻
这个吻从赵笙的嘴角轻之又轻的碾过，没有更多的动作，却又迟迟不愿离开
只是这样意味着相蹭，让她与他的呼吸紧紧相缠到了一起
轻怜重惜，像是生怕她惊于唐突，却又情愫难抑，恨不得将她珍藏密敛
“阿笙”
“赵笙”
我让你久等了”
“谢回”
赵笙伸出手紧紧抓住了谢回的衣襟，把这个吻更加深了一寸
如鱼逐水，痴缠缱绻
从此两情相许，两心相同，伦常弃之不顾
直到这一吻终了，赵笙缓缓呼出一口气，望向谢回
“师父……”
谢回用指腹轻轻擦干了她的唇面，低声应道
“嗯？”
“我能站在你身边了吗？”
谢回笑了一声，缓缓将手放到了赵笙的面前
赵笙在此刻才终于发现，谢回刚刚捧着她脸颊的指尖其实颤抖的厉害，而他手中从方才开始竟一直紧握着那另一半游鱼玉佩
明月撒在两人所戴玉佩的上方流光莹莹，一如当年金风玉露初相逢，赵笙向他递去时的模样不曾有变
在月下，在玉前
谢回轻声开口
“你一直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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