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一转眼已到了冬日，今年岁末年关之际，听闻朝中太后越过了陛下力排众议的将赵笙父亲的官职又往上提了一级如今已然变成了文臣之首的丞相
在鲜花着锦的炽热权势诱惑下，家中的团圆夜显得就没那么吸引人了
比起享受年复一年的片刻温情，显然还是抓紧巴结朝野上的新起之秀更为重要
因此，无论朝中的臣还是世族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来到赵笙家中拜会以求与她的父亲结交
于是今年的除夕，赵笙的家中便格外的热闹了起来，为了让往来的客人都得以尽兴，父亲甚至派管家去京中最知名的乐楼请来了许多乐师舞姬，为稍后的除夕夜增添趣味
从赵笙记事起，还从未见过家中这般热闹。
人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爹爹也急着去陪那些大人们的家眷，竟连你都使唤起来
“好阿笙，替爹爹瞧瞧秋雨在哪，让她去库房内的桌子上取一个挂着金锁的匣子来，爹爹一会要用”
“好。”
赵笙在应下后，却在出门后才发现这满府邸上下的仆人都风风火火的脚不沾地，等真寻到秋雨怕是宴会都要开始了
所幸赵笙记得库房的位置，单单取个匣子也不用真费什么力气，不如自己去一趟图个方便
她走进了库房，却发现这里不同于寻常
前面那些伶人乐师的乐器全部摆放于此桌面上，各种各样的琵琶与琴瑟令人眼花缭乱
赵笙小心的穿梭，其中终于在一个桌上瞧见了爹爹所说的匣子
她踮起脚尖努力的抓住了匣子的一脚后便扯着他往桌下拉
却不曾想这一拉竟带动了桌上她从未见过的桌布，布料又扯动了旁边一只曲颈琵琶
下一刻，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琴弦发出的一阵嘈杂声明，那只琵琶摔在了赵笙的面前
赵笙拿着匣子走上前去，低头拾起了琵琶，所幸琵琶的背板没摔坏，只是弦断了两根
赵笙正捏着琴弦，思忖是即刻去坦白从宽，还是自己想办法修好之际，门边忽地传来了一声轻柔的少女声音
“小心手，琵琶弦硬”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身，着红篮裙裳的少女正站在门边
她似是听见了响声才从屋外进来的发梢上仍带着几星未消的薄雪
这少女不过八九岁左右的年纪，但眉目间已经有了几分绰约动人的风情，此刻这般温柔的望着赵笙便叫他的心无由静了
她见赵笙迟迟不应便走上了前来将那摔坏的琵琶抱入怀中敛眉对她轻声再道
“别怕，我会修”
“你会修？”
“嗯”
他怕是赵笙不信似的又道
“我叫牡丹是乐楼里的人，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得知了她的身份赵笙便放心了不少
“我叫阿笙”
“那先多谢你了，既然是我弄坏的，就让我陪你一起去修吧”
“好，琴弦在我们休息的厢房里走吧”
赵笙与牡丹一同走出了库房，在路上拉住一个眼熟仆人，嘱托他将匣子送去给爹爹后才跟着牡丹来到了乐娘们休息的房间
前厅已经奏起了乐曲。此刻供乐娘休憩的厢房内没有别人只有各处摆放着的不同包裹
牡丹带着她走到了一个小角落，从绣着牡丹花的包裹里取出了一包赵笙从未见过的工具，小心地拆起了琵琶上的断弦
“这不能直接扯吗？”
牡丹被这话逗笑了手中的工具点了点琵琶
“不能会扯坏琵琶的，你小小年纪怎么这样毛躁，难道平日给府里主子做事也常犯错吗”
听到她这句娇嗔赵笙恍然明白了什么
牡丹这是把他当成府上的家生小奴了，因此方才见她摔坏了琵琶才那样轻声细语的哄着叫她别怕
“我不是奴才，我是解爹爹膝下的二小姐”
牡丹有几分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啊？”
短暂的惊讶过后，牡丹抱着琵琶起身对赵笙屈膝行了一礼
她纤长的睫毛颤栗着下垂，极快的掩盖住了眼底的慌乱，轻声道歉
“不知是二小姐，我冒犯了”
“不不，你还真没说错，若不是遇到了你，我摔坏的琵琶坏了宴会也得挨罚的”
赵笙这句话扫空了屋内刚刚生出的拘束，牡丹四是觉得她很可爱噗嗤一声笑了轻轻用手中的琴轴敲了敲她的肩头
“那二小姐放心吧，有我在你不会受罚的”
她果真是说到做到，每一会儿就将两根琴弦依次换好，又开始认真的挑起了琵琶的律调
那双纤纤素手拨过琴弦，只闻得嘈嘈切切不断，时轻时缓时急时慢，隐隐已成正调
“差不多了。”
“你真厉害，一会儿也要上宴会表演吗？”
“表演……”
提到这，看着牡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隐隐的向往，随即她又自己摇了摇头，努力甩去了脸上的遗憾
“嬷嬷还不让我上台，她说我是她压手里的未来头牌，我上台的第一曲一定要名动京城才能赚钱”
经过刚刚之事，赵笙与牡丹已是熟稔了许多，自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落寞，便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去
“那你嬷嬷还让你过来啊？”
“她说就算不上台也要长长见识嘛”
牡丹抿了抿嘴，恋恋不舍的垂下眼，拨了两下怀中的琵琶弦
见状赵笙忽然凑到牡丹面前，福至心灵的问道
“那你要不要弹一弹？”
“我？弹一弹？”
“嗯，弹弹看，我来做你的听客”
“反正现在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想弹就弹”
这份怂恿正中了牡丹的下怀，她有些紧张的左右看了看又带着期许望向了赵笙
“那……你来听听我弹的好不好？”
“好！”
赵笙连忙起身去将厢房内的门窗都关上了，又为牡丹点起了一盏烛火
暖光悠微厢房静谧到只剩她们二人急促的呼吸，牡丹惴惴不安的向赵笙望来一眼。而赵笙则报以她坚定的回眸
于是她在这份信任的目光下定稳了心对赵笙盈盈一笑
“那……小客人，你听好了”
琵琶弦随指动，曲调骤起，续续切切不绝，似含怯意，更似是花莺初鸣，呜呜嘤嘤。
拢挑拨发弹，似是情之所至，转瞬之间，凝涩骤淌，天籁之音，犹如溪流淙淙，尽数倾泻而出
赵笙看着牡丹似是投神入了琵琶中烛火的影在她指尖斑驳，而烛火的光在他眸中闪烁
这光越来越亮，那影越来越乱，直至一曲终了仍久久未曾熄灭
牡丹的呼吸有几分乱，她几乎是在做完的下一刻就满怀期许的望向了赵笙
这是她的第1首琵琶曲，而她是她唯一的听客
“很好听”
牡丹听到这句夸赞才倏地展颜笑了起来
她抱着琵琶半张脸都掩在琵琶之后眸光如浸透了水一般潋滟动人
“真的？”
“真的，骗你是小狗”
“你喜欢啊，那等我长大了就专门给你弹好不好？”
“好啊”
赵笙与牡丹相视一笑，而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陌生的婉转女声
“牡丹，你瞧见教习的曲颈琵琶了吗？”
“瞧见了，在我这儿呢”
“快拿过来，一会儿演出要用呢”
“好，来了”
牡丹匆匆抱起了琵琶，正要往外走，又停下了脚步，恋恋不舍的回头看向了赵笙
“你……你要是有空来乐坊找我好不好？”
“那等我有空？”
牡丹再次一笑，点了点头
“好”
这一夜赵府除夕大宴，笙歌不断，乐舞不歇
而她，则在阴差阳错之间比所有人都多听了一曲不同寻常的琵琶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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