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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也扰扰

卿宁不忆往

正文

宁兰头次见到这么热闹的姜府,还是在长姐即将出嫁之时。长姐未来的夫婿家中伯爵,承恩公府嫡长孙,未来势必要世袭爵位。而父亲不过是个三品户部侍郎,因此长姐这门婚事算是高嫁了。新婚前夜,母亲拉着长姐好一顿哭泣,生是怕一辈子再也见不着了。

那时,宁兰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像在送人上路般,可长大了就懂了。

父亲房中姬妾不算多也不少,宁兰常常见到母亲独自一人掩面哭泣。母亲怀自己的时候,已经是第三个孩子了,虽说有头两胎,这一胎无论如何也会顺利生产。可是偏偏不赶时候,母亲费了老大劲,苦没少受。生产时唯有兄长长姐,以及平日亲密信任的仆从,老夫人也在焦急等待。可当时最受宠爱的卫姨娘却故作头疼难受,将父亲留在那里,母亲那胎差点没能生下来。

被姬妾压着,偏只能装出一副贤良大度的模样,哪个人能受得了?也就母亲顾及名声,否则,宁兰可是会立行家规,严惩不贷,树立家风严谨。

长姐出嫁前夜,偏偏府里头出了件大事,徐姨娘生产时大出血,好不容易生下一位小公子,可没多时,这徐姨娘便和小公子一块走了。

消息来得突然,量谁也没反应过来,好端端地就二条性命没了。

偏偏这徐姨娘还是老夫人的人,一下子出这样子的事,老夫人肯定不会放任不管。

这不,一下子查到是卫姨娘收买了下人,在徐姨娘生产时做了手脚,才会一尸两命。

老夫人大发雷霆,当即就要将她发卖了去。可是家主这时却又出来求情,惹得老夫人被气说不出话来。

“母亲,如今出了这样子事,祖母又一心想要严惩卫姨娘,父亲又偏袒于她,这卫姨娘便说自己是无辜的,拿不出个确凿来,不能轻易处理。”长姐姜婉兰坐在一旁温柔细语,轻声开解。

“我是气,气不过。当初生宁儿的时候,就是卫氏那个小贱蹄子在从中,才害得大夫没能及时赶到,宁儿差点……和如今的徐姨娘一般,让我如何能冷静啊。”

“母亲,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徐姨娘处理妥当,她是姜家的大功臣,如今又无辜而死,自得厚葬一番,旁人见了心里也不会多想去。”

柏氏用帕子擦拭泪水,随后拍拍婉兰的手,道:“婉儿,真是我的好婉儿……若你晚点出嫁该多好啊!”

婉兰勉强笑笑,她强忍泪水:“母亲,得空了女儿一定会回来看望的。”

大厅

宁兰来到大厅,她淡淡撇了一眼卫姨娘,随后与长辈见了礼,便走到老夫人旁。

“儿啊,你就说该如何处置!”老夫人今就是想看他自己处置这个倍受疼爱的妾,而且还要狠狠地罚!

“老夫人,妾身是冤枉的,妾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卫姨娘一身玫红衣裳,鬓角两边的碎发垂下,一双含泪眼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卫姨娘年近三,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姜瘳此时正坐立难安,左右为难。虽说要听从母亲的话,可是面对平日最疼爱的妾室他也的确狠不下心,于是干脆将眼神递向宁兰。

婉兰他是不敢的,婉兰平日与柏氏极亲,虽说二人父女也情深,可终归比不上和柏氏的亲情,婉兰自是得站在柏氏这里。而宁兰一向明事理,她也受老夫人喜爱,没准随便说两句,老夫人就缓和些了。

宁兰会意到他的意思,可还是迟迟没有表示,凑巧这时卫姨娘还一直拉着姜瘳衣袖,哭哭啼啼。

姜瘳心里烦得要死,她也不知道看看周围气氛,正巧对上了老夫人阴沉的脸,姜瘳拍拍卫姨娘的手,随后抽了身子,向前移两步。

宁兰看着哭唧唧的卫姨娘,不禁眉头一皱。宁兰的性子大家都知晓,儿时性子尤为活泼,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近年来性子沉稳了不少,却也冷淡了些。而她早些年就一直帮着祖母母亲料理家务,多多少少也领略了,她的手段众人也知晓,虽说平时人好得紧,可一到这种时候,惩罚就严了。卫姨娘刚开始也不过觉得她是个维诺的姐儿,没想到办起事来连她爹也能训,起初欺负她的火焰顿时被浇灭,而此时宁兰正冷眼瞧着卫姨娘演戏。

“卫姨娘,地上凉,何不起来?”宁兰幽幽开口。

“都拿我当犯人审了,还要坐着站着做什么?”卫姨娘用帕子抹着眼泪。

“既然是犯人,就得报官,让衙门好好审审,谁家犯人像这样般的?”柏氏看不惯她的扭捏做派,不等着宁兰说口,自己就主动将宁兰心里藏的话给说了。

婉兰安抚地拍拍她肩膀,宁兰与婉兰对视一眼,宁兰看向姜瘳:“父亲,徐姨娘却实在可怜,如今若不能将凶手问罪,那祖母……”

宁兰话到嘴边又刻意停下了,她还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眼中是对姜瘳的担忧,还有丝无奈。

姜瘳叹息一声,他道:“指认卫氏的丫鬟唤来,再细细盘问,卫姨娘既说她无辜,那就以防错怪她了。”

宁兰垂眸,掩去情绪。

宁兰此时正给柏氏剥橘子,早就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但她还是假装若无其事,将橘子递给柏氏。

“这橘子甘甜,母亲一向喜欢。”

柏氏此时正气头上,但是一见到自己的儿女,心里顿时就消散了许多怨气,她欣慰地笑笑。

不一会儿,门外丫鬟就走了进来,柏氏道:“何事来禀报。”

“卫姨娘一事,老爷命奴婢前来告知夫人。”

宁兰看向自己的母亲,她看了看丫鬟问道:“父亲可怎么处置她?”

“家主说是有人栽赃陷害,已将那丫鬟一顿棍棒逐出了府,老夫人那也需得忙着。”

柏氏一听这话,就不可置信,她气道:“那徐姨娘出了风光大葬还有什么?老夫人来日问起又该如何?如此遮遮掩掩,还有,一个丫鬟能有多大的能耐?”

丫鬟显然是答不出来,只能跪在地上,柏氏想去找姜瘳,却被宁兰拦了下来。

“夫人已知晓,你前去汇报给老爷。”

丫鬟点点头,连忙退了出去。

“宁儿,这算什么?必是有那妖妇从中作梗,你父亲也太……”

宁兰拍拍她手背,道:“长姐将要出嫁,父亲此举也是不想见血,一来平了风波,长姐出嫁也能顺利些,祖母那里我会去处理,母亲就放宽心吧。”

柏氏心疼地抚摸宁兰的发丝,她只恨不能将卫氏立刻解决了。

“再两年,你也要了,便只有舒儿宸哥陪着我了,若不是为了你们的将来着落,我早就一棍子将那妖妇打死算了,省得来祸害我的儿女。”

“母亲……”

宁兰抱住柏氏,不知这一刻的温情还能持续多久。

宁兰不知和老夫人说了什么,但老夫人后来也没有去追究过问这件事了。而婉兰也没几天,就到了出嫁的日子。

柏氏拉着婉兰说了好久的话,最后才不舍地送她远去。

宁兰静静地坐在屋内看书,她透过窗户的缝隙,感受到了一丝光亮,此刻打在书上。听着外面的锣鼓喧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什么,总觉得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可是明明给长姐挑的都是好亲事,怎么家里人除了父亲的强颜欢笑,都在眼含泪水。

长姐的嫁妆很多,平日里宁兰没见过的宝贝都在那箱子里,只记得听下人讲,那嫁妆几条街都摆不完。

真这么夸张啊。

自从长姐出嫁后,宁兰也更安静了不少,她大多日子都是在房中练琴棋书画,偶尔会出去走走,但是很少,因为要待嫁的原因,学堂她也很少去了,只听夫子和父亲说,自己早已将书上的会全了。

她的未婚夫君乃镇北侯世子,大将军的嫡亲孙儿,生母更是先帝亲封的清河郡主,身份显赫,引得无数人垂涎这门亲事。然而,由于两家老祖宗早年间便已订下的婚约,宁兰自小便知晓自己未来的夫君究竟是谁,这份姻缘始终未曾有过更改。

镇北侯世子倒是与自己一个学堂,幼时曾远远见过,不过当时隔着屏纱,十分模糊,未瞧得准确。少时为等来这位“夫婿”,学堂便换了,不过倒是遇见了一位有趣的人,年龄与自己相仿,敢做的事倒是不少。

两三年了,依稀能记住他的样貌,由于两年前发过一场高烧,许多事情记得不大清了,他的样貌也很快忘了,只存在于模糊的回忆里。

宁兰时刻记着他,小叔叔说这是喜欢,吓得宁兰也不敢去跟别人说了,只能自己藏在心里。

现在想来,为什么即将出嫁,对象还是京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她也依然郁闷了,原来是未嫁自己心仪之人。

那长姐呢?她可曾嫁了自己心仪之人?为什么她还不传信回来呢。

宁兰想起了数月前绣的嫁衣,还尚未完工,她立即翻箱倒柜去翻了出来。

祖母说,绣嫁衣是为了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可是她爱他吗?自己连他的样子都记不得了,还怎么喜欢他?

宁兰看着这嫁衣,终是下不了手,还是将嫁衣塞了回去。

算了,不去想了。

舒兰有时会来找她聊天,不过都是一些闺阁女子的趣事,她也试想着将来会不会嫁给一个心仪的人,宁兰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

现在宁兰才明白了,为何当初长姐的脸上更多的是无奈是心酸,可是她永远只会让自己看到她的开心,所以宁兰才会在母亲与长姐哭泣时,百思不得其解。

“宁儿,沈家儿郎是个好的,年纪轻轻就受皇上器重,十五岁就领兵上战场,现在已是少将军了,沈家祖母也是个慈爱的,我从前还见过她。”

“两家又有情谊在,你嫁过去日子也会好的。”

宁兰还是一声不吭,她不想说了就要哭,但是还是轻轻抱住了母亲。

现在,她明白了,母亲为何说卫姨娘一直在祸害他们了,母亲说的没错。

“当时婉儿出嫁是如此,如今宁儿也是。当初生宁儿的时候,就是因为她,宁儿才在娘胎里的病,娘胎里祸害不成,如今又要在她出嫁时整风波,她究竟要干什么啊!”柏氏拉着王婆子好一阵哭泣,姜瘳如今面露难色。

“她如今硬要是把风波带到我和宁儿身上,那我就与她奉陪到底。当年徐姨娘的事,家主难不成以为她会收敛?就算祸不在宁儿身上了,那芹丫头呢?早早失了母亲和弟妹,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儿。”

“家主难道就不心疼?”

姜瘳此时不得不承认有卫姨娘的原因,但是她也不是直接原因,最关键还是那一胎胎位不顺,秦姨娘难产而亡。可是为何胎位不正?还不是卫姨娘请的大夫经验不足,导致她……

“当初是家主信任卫姨娘,将照顾秦姨娘的重任交给她,可是她做的怎样?如今偏偏是宁儿出嫁在即,这不是有意的?为何皆是在她们出嫁在即时,秦姨娘家里人还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万一消息透露出去,你让宁儿怎么办?”

姜瘳叹息一声:“好了,她也不是有意的,我会封锁消息,如此打杀,对姜家名声也不好。卫氏还有一双儿女呢,你又养不来,母亲就更别提了。把她送去城外庄子一段时间清静,宁儿可以安心出嫁。”

“那秦姨娘呢?她娘家人是个找事的,早些年因为她和卫氏,惹出的事还不少吗?”

宁兰听说了这件事,看来自己还是如同姐姐一般了。

傍晚,宁兰陪着柏氏聊天,说了一些话:“像当年对徐姨娘一样,风光大葬。徐姨娘没有家人在世都如此了,倘若不好好送了秦姨娘,到时被拿来做文章可如何好?再给她家里人一些补偿,让他们别去给别人到外面说了,立个字据,真说了,报官他们也怕的。至于卫姨娘,父亲既然不舍得罚她,那就先去庄子里吧,母亲也眼不见心不烦,芹妹妹一向得祖母喜爱,祖母也乐意照顾她,如此便好了。”

“母亲也不必抓着秦姨娘不放,这么些年了,也该放下了。父亲的三心二意,哪能赖在秦姨娘和母亲自己身上?”

经过宁兰的一番开解,柏氏点点头,认可了她的想法。

宁兰坐在镜子前,静静看着梳妆待嫁的自己,恍若隔世,那个一向在父母面前承欢膝下的小姑娘也长大成人,就要嫁人了。

宁兰被扶去正厅拜别父母,父母亲虽是一脸稳重,但是还是能看出他们眼里的热泪,母亲嘱咐了好久的话。

“孝顺公婆,敬爱夫婿,体贴下人,做一个贤良温顺的夫人,也不可被妾室下人瞧不起去了,受了委屈不能常常回家,自己要重振。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要细细掂量自己该不该做,省去来日祸患。”

她说完好一串话,随后拿起镯子,怜爱地牵起宁兰的手,给她戴了上去。宁兰认得那镯子,是母亲的陪嫁,儿时常常念叨那镯子,母亲却不让自己碰,说是将来就可以了。但当时不懂为什么偏偏是将来,如今却明白了。

柏氏显然是舍不得她,牵着她的手迟迟不舍得松开,姜瘳在一旁轻咳两声,轻声道:“夫人,吉时到了。”

宁兰被人扶着转身,柏氏牵着她的手也被抽出,她望着宁兰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难受,但还是强忍着不让泪水流落。

姜瘳此时也是如此,不久,重重叹息一声:“夫人,该去迎接宾客了。”

宁兰被兄长送到轿子,宁兰此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兄长姜寒宸道:“宁儿,有什么话想说就尽快说吧。”

宁兰此时也想说什么,但是怕说了又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于是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了,她即将入轿时却又停住,只留了几个字“照顾好他们”。

但是被团扇遮住的脸,眼泪悄然落下,无声哭泣。

未完待续

2024.9.22.周日.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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