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强下班与工友告别后，穿着工服就赶到果栏的一家赌场里。
他将借来的钱一把押下，然后蹲坐在旁边。
看着眼前的碗正不断摇动，里面的骰子撞来撞去。他跟着身旁的人一起紧盯，高声大喊。
碗口一开，在场的人或喜或悲。
李志强兴奋地跳起来，一把抱住旁边的人，激动地蹦跳着。
新月悬挂，流光在夜曲中飞动。
李志强哼着歌走在路上，身后的黑影随着步伐冉冉攀升。
在越过他头顶之际，阴影又随着光亮变化而转到身前，次第揉开。
“难得一身好本领，情关始终闯不过。”
“闯不过，柔情蜜意，乱挥刀剑无结果……”
歌声与明夜相唤，风吹过林杪的声音仿佛在为其协奏。
另一边的码头，中午吃饭时间。
蔡照雅取下垫肩布，用脖颈间的汗巾擦擦脸，接着拿出饭盒准备吃饭。
“你好，唔该问声呢度点去啊？”
一道清朗的少年音在蔡照雅的头上响起，她抬起头，皱眉头望着眼前人。
烈日炙烤在这人身后，将他的面容映照成黑压压的一片。
蔡照雅将手举到眉眼上，阳光越过掌背，凝聚的温度烧得手中的铝饭盒直发烫。
“我唔清楚，你揾其他人问下。”
她的声音也仿佛被浇热了一样，带着不耐烦的情绪。
那少年人点点头，也不离开，就使着自己一双带些下垂弧度的双眼，直愣楞地盯着饭盒。
蔡照雅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人。
一双眼睛大的温和，所以看着有些圆稚。脸庞上，正直的棱角多过柔和线条。鼻骨挺峻，眉骨也不像他眼睛一样单纯，深邃的轮廓和难以捉摸的动态感，让他瞧上去似有些诡谲。
她放下手，将饭盒递到这人手里，还从袋子里拿出一双筷子。
于是他就坐在了蔡照雅身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那人很快便吃完饭盒里的饭，还意犹未尽地舔着饭盒。
蔡照雅心里一叹，从裤兜里取出今天给完李英嗒后还剩下的一点钱，毫不犹豫地放在了他掌心。
“第一次嚟？噉就活出个人样嚟。”
“多谢晒。”
那少年话刚说完，蔡照雅就径直摆摆手。
在蕴起雷电暑光的六月，她看着那少年顶着一头参差乱发从码头走进香江。
蔡照雅捡起搁在地上的饭盒，扣拢后放进手袋中。
她在直起身子的间隙，眼角余光瞥见另一道身影快速追上了那个少年。
光头、一身褂衫僧裤，趿拉着一双布鞋。
熟悉的装扮瞬间让她失去观望的兴趣，于是直接回到了停泊着的货船上。
蔡照雅屈膝下蹲，反曲双肘，迅速扶住肩上的麻袋，脚步扎实地顺着跳板稳稳踏过去。
王九谢过了好心的女人后，他握着钱，在其余路人的指引下走到果栏。
被里面喧嚣的叫好声吸引，王九身姿敏捷地绕过几个想要拦阻他的大汉，闻声朝着歌舞厅里窜去。
歌舞厅里的霓彩流动，荡开的绚丽光痕被砖块裁剪。
劲歌金曲的旋律旖旎展开，似在牵引着人们的心跳。
王九目不暇接，在这神影摇动、近乎虚幻的场景中，突然定睛望去。
他看见一颗秃然的脑袋正折射着锦色光芒穿过人群，煞气汹涌地直逼他而来。
看着这熟悉的面容，王九想起来了。
他这一路上一直被这人追击，尽管自己在路上时常神志恍惚，记忆忽而清晰又忽而干脆失散，但这人的醒目招式和搏命气势已经被他刻进骨血中。
他这一路，从山地折腾到平原，又沿着商路奔走，靠着打黑拳打到雪山。
途中，他时不时翻阅自己身上那几本神秘的书，“按图索骥”地从中学到不少武功招式，并练出了自己的绝技。
得益于这些经历，他对这个光头的连续攻击已有了相抗衡的能力。
这人双刀劈开，凛冽刀风呈倒八字袭来。王九急退，仰身后挫，左提步蹬踹。
对手双刀反护身前，王九借力翻身，右腿顺势鞭下，这人又架刀横挡。
王九右脚压其左刀，双手缠上举刀劈来的右手，左膝骤然顶起，狠狠痛击对手下颌。
对手闷哼一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这人双刀猛地一震，从他的控制中挣脱，双锋似刮雪般疾速飞旋。
王九深知其使得一手精妙双刀，在以往的拼斗中，不知已经饱饮过他多少鲜血。
“我顶！”王九大喝出声。
右手重拳以霸道之势直袭这人面门，随即以左臂硬挡其错落刀势。接着变招，下潜翻闪顺势戳指。
双指点向这人腰腹，只听“噗”的一声，一个血洞瞬间绽开。
这人受了伤，双刀挥舞的速度明显变缓。王九搅手接上，对手双臂被硬控，腕间受到王九肘击，刀柄脱手。
他作势想要踢脚接刀，但王九早已洞察他的意图。
趁其因落刀而失神之际，双脚猛地夹攻。
随即腰腹攒劲，发力将脚掀起，鲤鱼打挺后直立在地，带着对手来了一个曲背翻折。
阿七从脚开始被裹起，腿腰肩逐一受力蜷曲。他清楚地感知到，他的身体正“咔咔”作响。
外力的扭张迫害着体内的骨骼，疼痛被辐射到手臂和头部。
两人在这人声嘈嘈的空间里相互搏命，惊嚇得尽情舞动的人群纷纷逃开，露出靠坐在梳化上看漫画的圆肚中年男人。
那男人穿着红色领呔衫，腰上挎着鼓囊囊的腰包仔。
在男人周身围着些满脸凶悍的马仔，他们看到动静，纷纷抽刀靠过来。
“睇热闹，唔使搞咁大动作，将佢哋请过嚟，好嘢要大家一齐睇先得噶。”
手中的漫画被他一把合上，男人的目光猎猎地看着被逼到歌舞厅中央的两人。
周围的空气似乎在一瞬之间被贱卖到了海底，变得凝重又滞涩。
王九察觉到他的气势，若有所悟，兴奋地直咧嘴，步态懒怠地率先走了过去。
阿七却捡起双刀，警戒地观察。
“唔好意思打扰你哋，但系呢件事系我同佢嘅事，仲请你哋放我哋离开。”
他抓起王九的衣领，准备一把将他拖出去。王九却抖肩挣开，好奇地走到大老板身边。
“多谢老板，我都几想揾人做见证，见证我同佢嘅最后一场打交。”
“好，我就帮你哋做吓见证。”
大老板拍了拍手，马仔们很快便清出场地，将中心留给二人。
方才那番打斗已经吓退不少识时务的顾客。剩下的这些，都是些与黑社会有瓜葛的人，见惯了血腥。
他们相拥着挤上前，唯恐自己看不到接下来的精彩场面，便也不知不觉地被拖入了暴力的浪潮中。
“靓仔，输人唔可以输阵，呢条棍，畀你嚟做个按摩啰。”
大老板扔给王九一根棍子，王九挥手接过。
他打量一下，耍起棍花试了试手感。阿七捡起钢刀，双手旋刀式提步攻去。
王九迅速下潜扫棍，一招下马金钱迫使阿七弹腿压棍。阿七借力撩刀并上下横切，再进步迎刺。
王九避风扑雨，先是运步避开连环攻势，后快速而密集地挥棍。
阿七面对此种气势，也只能拉开距离，眼看着王九的棍影叠成涛浪，掩映起他的身形。
阿七盯住时机，左手一招雷霆半月斩破开风浪，右手旋刀突颈。王九右脚骤起，弹踢持刀的先锋手，右手棍从身后甩出，下腰朝其膝盖打去。
两人先是硬碰硬、缠打了几分钟，后王九鸳鸯巧连环，飞速踢击袭面。阿七立马格刀拦档，顺势下劈，却被王九接下来的金钟罩阻断。
他一手抓刀，一手并指戳来。先是肩臂，再是肘腕，最后是腰腹。
血洞接连出现，鲜血流成小溪，在阿七脚下汇聚成血泊。
此时，阿七已无力抵挡，颓唐地靠坐在几个酒箱上，双刀躺在他身侧。
王九正想举棍砸去，以绝后患，却被另一拨人打断。
见此，大老板站起身来，将手里的漫画狠狠砸下。
“帮我斩咗呢班衰嘢，边个畀佢哋再行入嚟一分，我就斩咗边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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