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爆发后,身处重灾区的你不出意外地被封锁在这一方天地中。
来不及准备好物资,仓促下班回家后,便收到了小区居民群里的封禁通知。
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应对一切的琐碎,等反映过来,父母亲和朋友们的关心早已填满了你的手机。
“抱歉打扰你,但听说武汉被封了,我想问问你还好吗?”
这是时隔近四个月的第一次联系。
点开“99+”的微信,赫然印入眼帘的是“朋友”的小红点,像一剂强效药刺入你的静脉,才平复的心情随着蓬勃跳动的脉搏起伏。
开心吗?激动吗?
你想表现得镇定,装作漫不经心的回复,似乎又太冷漠、不近人情。
“还好。”
几乎是秒回。
“你没事就好。”
“好好照顾自己。”
对面发来两条消息后,屏幕再度沉寂,只有聊天框上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很久。
你问,“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他回复。
那天后,你断断续续收到了很多外卖,口罩、消毒酒精、感冒药、维生素……来自父母,来自好友,来自陌生人。
这些供给支撑你度过了一整个漫长的冬季。
大年三十的晚上,没有如过去的年岁一般守在电视机前,一边往嘴里塞剥好的沙糖桔,一边同母亲吐槽“这春晚办得越来越不好看了”。
月光下白皙的面庞格外娴静,裹紧厚重的毛毯窝在阳台的藤椅中,手中的屏幕亮着,你犹豫不决。
倒计时“三、二、一”从隔壁的窗台上飘过来,灯火通明,你这才发觉对墙的爬山虎不再坚挺,零星几片在鼓鼓寒风中战栗。
喜庆的新年,死亡的气息却从处处传递,是居民楼回荡不去的哭泣,是笼罩上空的密布乌云,是不断攀升的一串数字,是你渐渐模糊的视线……
一个人的生活,让你开始思索,要是自己倒在家里会有人发现吗?
答案是,好像会。
大年初一的清晨,救护车的鸣笛声盘旋在出租屋的楼顶,人们习以为常地探出身体,好奇今天又是哪家不幸的居民,他们窃窃私语,口罩下的表情是同情,还是嫌恶,无人在意。
迷迷糊糊再度睁眼,视线被轻薄的纱遮蔽,你呆滞地凝视着天花板,喉咙中难以忽视的异物感和耳边含糊不清的话语,让你倍感迷茫。
是在天堂吗?这么想着浑身竟慢慢松懈,你又沉沉地陷入睡意。
意志清醒的那个下午,护士来到你身边,戴着橡胶手套的手轻轻触碰你,“xx,睡得还好吗?”
还能感受到体内残存的不适,全身瘫软无力,你勉强动动脑袋示意。
“这一觉睡了好久啊,做了梦吗?”调动病床幅度,你上身被支起,递过的热水浸润了干涩发裂的喉咙,你艰难地发出嗯的一声。
“那一定很美好吧。”
她身穿防护服,只露出口罩上的那双眼,温柔地聆听你的回复。
“……是的,很美好。”
醒来后转到普通病房,你慢慢从左右临床口中得知有关自己的事情。
一个重症昏迷很久,快丧失生命体征的外地女孩,奇迹般地在“救命电话”中唤回求生意志,活了过来。
作为一个激励人心,抚慰家属的案例,这成了医院中广为传播的故事版本。
十分不解,但你并没有去深究背后的原因,只是奇怪手机话费无缘无故欠了好多钱。
医院座机不时会打来父母亲焦急的关心,显然他们比你自己更早知道你在医院的事。
“你真的真的没事了吗,再做身体检查看看呢!”听筒那头传来的担忧比你想的还要深,“这边的通行证一直办不下来,再过几天我们就过去接你。”
你想说几句体己话让他们放宽心,却被一句“接你回家”直生生堵回去。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你真的好想家啊。依稀记得梦里也有人这么说过,可你已经记不清那张脸了。
直到出院签字时,你猛然瞥见紧急联系人一栏的电话号码,是那么熟悉。
大脑不由自主地将种种联系在一起,你告诉自己不可能,但现实是肯定的。
“你男朋友不来接你吗?”临走时,照顾了你一个多月的护士姐姐现在医院大门前,笑着问你。
你迟疑片刻,“男朋友?”
“对啊,你昏迷期间天天打电话来,有时候会对你说好多话,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放在你身边。”越说越起劲,像回忆看过的偶像剧,她突然道,“你的紧急联系人不就是他吗?”
再次开机,手机信号远远被5G网落在后面,通知栏一股劲儿跳弹出无数的消息,混杂在大大小小的新闻中,你看见——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