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周小燕从深圳打工回来后,邓志刚通过关系把她介绍到桃园医院放射科工作,不久周小燕和医生陈小刚谈起了恋爱。
两人同居不久便怀孕了,婆婆十分高兴,经常夸她的肚子形状好看,同时笑着说:“这肚子,肯定是个男娃!”
“万一怀的是女娃呢?”周小燕调皮地问。
“是女娃就打掉。”婆婆一本正经地说。
周小燕没想到婆婆会如此重男轻女,但她也没将“打掉孩子”这句话当回事,权当婆婆是在开玩笑。
然而现实很快就让她意识到,婆婆那句“是女娃就打掉”原来是真心话。
怀孕四个月时,重男轻女观念重的婆婆多次催促周小燕去检查胎儿性别。
尽管周小燕并不愿意这么做,但又拗不过婆婆,只好利用自己的医生身份查了查性别,结果是女孩。
“怎么会是个女娃?女娃有什么用?生出来就是个赔钱货。”婆婆说。
“你不也是女的吗?”周小燕顶嘴道。
没想到婆婆大发雷霆,又是骂孩子又是摔东西。
更令她震惊的是,婆婆竟然命令她打掉孩子,重新怀一个。
当天晚上,周小燕向丈夫诉说委屈,想不到陈小刚居然也劝她:“你就听妈的话,打掉再怀,现在计划生育,一对夫妇只能生一个孩子,生女儿我家不是绝后了?”
“不行,我一定要生下来。”身为孩子的母亲,周小燕不愿意妥协。
然而婆婆和丈夫却不肯买账,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整日里对她冷言冷语,拿她当陌生人。
周小燕的父母听说此事后勃然大怒,上门与女婿和亲家吵得不可开交。
这一闹,让本来就对她实施冷暴力的婆婆彻底翻脸,婆媳俩的关系降到冰点。
决心生下孩子的周小燕为了避开婆婆,索性躲回娘家待产。
在娘家,哥哥周小军嫂子章梅兰对她都很好,当年7月,在哥嫂的陪同下,周小燕在桃园卫生院顺利产下一个女婴。
当天下午,周小燕回到娘家坐月子,当她叫嫂子章梅兰将孩子抱过来时,章梅兰却轻描淡写地说:
“这孩子有残疾啊,腿伸不直。”
“坏了,不会是X射线影响的吧。”
听到这个消息,周小燕的第一反应是震惊,随后便是懊悔,她认为是自己怀孕期间去了有射线的地方。
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第二天清早,嫂子章梅兰竟然说她将孩子扔掉了。她说:“孩子残疾,你一个人带着她会苦一辈子,所以我和你哥商量后决定将孩子放在路边,也许有好心人收留她。”
周小燕气得说不出话来,执意要找回孩子,哥嫂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帮她把孩子找回来。
结果隔了几天,章梅兰非但没带回孩子,反而带来一个噩耗:“天太热,孩子死了。”
有家归不得,孩子又死了,情绪崩溃的周小燕伤心欲绝。
与陈小刚分手后,他又嫁给了万善寺的和尚李有才。李有才当和尚发了财,后来又还俗了。
可是周小燕与李有才结婚后,却一直没有怀孕。
2011年1月,周小燕妈妈去世,她赶回娘家奔丧,亲友们都来吊孝,只见嫂子的嫂子正带着女儿在给去世的妈妈磕头。
这本来很正常,嫂子的嫂子也是亲戚,可她的孩子长得跟自己一样就不正常了,她和嫂子并没有血缘关系,嫂子的嫂子更加不相干了,孩子怎么会象自己呢?
这以后,“找孩子”便成了周小燕的一个心病。她每时每刻都在思考:孩子究竟有没有活着?如果活着,当初嫂子为何要说孩子已经死了?
“如果孩子死了是谎话,那孩子生下来就是残疾会不会也是谎话?”
周小燕越想越乱,越想越害怕,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哥嫂会和自己开这样残忍的玩笑,但各种各样的猜想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她又担心这个孩子会打破现在的美好,因为再婚时,她并没有和现任丈夫提起过去的事情。
“他要是不接受这个孩子怎么办?会和我离婚吗?”
“可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能不找吗?”
最终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周小燕决心将过去女儿“死亡”的秘密告诉丈夫,并同他商量找女儿的事。
李有才沉默片刻后,同意她把女儿找回来,因为自己没有孩子。李有才的态度更加坚定了周小燕的寻女之心。
几经周折,周小燕终于找到女儿现在就读的学校:无锡市某实验中学。
因为在姑姑家见过一面,孩子知道周小燕是姑姑的小姑,所以也叫她姑姑。
看到这孩子和自己长得如此相似,周小燕好几次差点脱口而出:“我是你妈妈”。
回到娘家,周小燕联系自己的前夫陈小刚,想让他同自己、女儿一起去做亲子鉴定,并保证不会向他要抚养费。
天上掉下个亲女儿,陈小刚很高兴,他后来的妻子为他生了个儿子,如果再有个女儿,那就儿女双全了。陈小刚的妈妈有了孙子,也不反对再多个孙女。
于是他们赶到无锡和阳阳做了一番沟通,成功说服她和两人去做了亲子鉴定。
鉴定结果显示,阳阳是她的亲女儿,但陈小刚和孩子没有生物学亲子关系。
陈小刚灰溜溜地走了,周小燕心里明白,孩子不是陈小刚的,那一定是邓志刚的!
但父亲是谁不重要,自己是她的母亲就行。
李有才听说陈小刚不是阳阳的父亲,竟然提出和周小燕离婚!他说周小燕跟前夫有孩子他能接受,跟情夫有孩子他不能接受!于是愤然和周小燕离婚。
孩子找到了,老公却离了!
“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哥嫂竟然这样骗自己,我快疯了。”
周小燕一怒之下以女儿被拐为由,向如皋公安局报案。
谁知因为过了10年追诉期,警方竟然不予立案。哥嫂也将她赶出家门。
更令人崩溃的是,当周小燕准备告诉女儿她们是亲母女关系时,阳阳却转学了,养父母章新建、田小琴夫妇也不知去向。
“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我真的疯了。”
眼看分离17年之久的女儿就要重回自己怀抱,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失踪了!
为了找寻孩子,周小燕开始四处“撒网”,希望能够得到好心人的帮助,帮她找回失散多年的女儿。
邓志刚听说阳阳是他的亲生女儿,也跟着寻找。微博求助、“宝贝回家”网上发帖、加入各种打拐群……
“两年都没有消息,我天天就一门心思找……”周小燕说。
功夫不负苦心人,2013年6月初,如皋中学的高三老师马建国给邓志刚、周小燕带来了重大喜讯:阳阳回如皋参加高考了。
听到这个喜讯,周小燕马不停蹄地赶到女儿面前,将亲子鉴定报告递给女儿,一脸期待地看着女儿,希望能听她叫自己一声“妈妈”。
谁知道事与愿违。女儿竟一脸冷漠地说:“证明了我是你女儿又能怎样?当年你们不要我把我扔了,现在又想叫我认你这个妈?”
面对女儿的质问,周小燕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大概猜到孩子失踪的原因,猜到养父母是如何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不是我不要你,你刚生下来,我嫂子就骗我,说你腿有残疾,然后说把你扔了,又热死了。”
“他们骗你呀,我要是不要你,还这么辛苦地找你干嘛?”
为了让阳阳相信自己的话,周小燕从包里掏出公安局不予立案的回执、思念女儿的日记、还有往返无锡和如皋的一沓沓车票……
看着妈妈充满辛酸的日记,上面一字一句都情深意切,写满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思念,阳阳终于相信了妈妈的话。
“我,我是被他们偷出来的?”
真相深深刺痛了阳阳的心,她低垂着头沉默不语,随后她一把抱住妈妈放声大哭。
“妈妈,对不起,我现在才认你……”
阳阳想不通自己的养父母怎么这么“坏”,她决心离开那个不属于她的家,跟着亲妈生活。
6月28日,阳阳没和养父母打一声招呼,以离家出走的方式回到了周小燕身边。
“要好好念书,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以后帮助更多的人。”
在周小燕的帮助下,阳阳顺利考上了南京工业大学;为了让阳阳放心跟自己生活,周小燕把自己的房子过户给了女儿,房子其实是邓志刚买的。邓志刚为人不怎么样,对孩子倒是不错。
就在母女俩以为生活回到正轨、未来一片美好之时,2016年9月29日,周小燕却意外地收到法院传票。
原来章新建、田小琴夫妇将周小燕告上法庭,索赔30万元。
周小燕哭笑不得地说:
“他们拐了我的孩子,我没向他们要赔偿,他们居然和我要抚养费。”
看着手里的传票,周小燕百感交集,除了心酸和委屈,更多的是愤怒和不解。
法庭上,原告代理律师章德宝坚称,“此案不存在拐卖儿童情节,是被告无力抚养,把孩子送给他人的。如果是拐卖,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章律师还说章新建、田小琴夫妇抚养了阳阳20年,生活费、医疗费、学费这些加起来一共索赔30万,属于合理要求,并不过分。
庭审过程中,周小燕的哥嫂也出庭作证,说周小燕叫他们夫妇将孩子送人,以便将来好再婚。周小燕气得差点昏过去。
当法官询问双方是否愿意调解时。章新建夫妇表示愿意调解,并愿意继续培养女儿上学。
“赔偿只不过是生气,他们不能就这样让女儿和我们断绝联系。”
“我一直拿她当亲生的,不能说走就走,电话都不打一个。”田小琴说。
“她出生才三天就来到我家里,我们间是有感情的,我们又不是对她不好。”章新建也说。
对于章新建夫妇的说法,周小燕表示难以接受:“我的孩子我自己养,谁让你养了?”
走出法庭后,在外等候的阳阳一下子投进周小燕的怀抱,对章新建夫妇视若无睹。周小燕一把拉过女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章新建夫妇满眼酸楚,相处20载,一直将阳阳视若己出,现在却情断义绝形同陌路。
阳阳到南京上学后,周小燕办理了退休手续。因为有过两次失败的婚姻,周小燕也不打算再找对象了。
然而好景不长,阳阳大学毕业后找了个男朋友,也就是王义的弟弟王进。王进只有初中文化,而且离过两次婚,可他跟着哥哥的同学吴刚到工地上打工,现在已经当上项目经理了。
两人不久就结婚了,阳阳对王进言听计从。
阳阳结婚后,邓志刚也经常来。王进一点也不喜欢邓志刚,因为他是哥哥的同学,又是阳阳的生父,他不知道应该叫他哥还是叫爸,于是跟阳阳提议把老房子卖掉,然后再加一笔钱买套新房子。阳阳为了让老公高兴,也就同意了。
周小燕不敢相信,这房子是邓志刚花钱买的,为了让阳阳跟自己生活,才把房子过户给她,现在女儿却要把他们赶走。
阳阳硬着头皮向母亲解释:“妈,现在喜欢王进的女人无数,这房子如果不卖,他就要和我离婚,到哪里去找这么有钱的男人?你想让我像你一样单身吗?”
周小燕当然不希望女儿和自己一样,只好央求她:“等你们买了房子,还可以把我接过去住吗?”。阳阳很干脆地说不行!王进就是不喜欢跟他们住。周小燕见软的不行,索性拖着不肯搬出去。
阳阳于是一纸诉状把母亲告上法庭,要求她立即搬离房子,还说她根本没有抚养自己,上大学的钱都是养父养母给的!
当初周小燕为了让阳阳跟自己生活,确实将房子过户给了阳阳。从法律角度来说,一旦房产所有权发生变更,新的所有权人就可以对该房产行使占有、使用、收益和处分的权利。也就是说,法律上该房产已经完全属于阳阳个人所有。不过需要明白的是:虽然阳阳拥有对该房产的处分权,但其行使权利不能违背公序良俗和道德底线。房子是邓志刚买给周小燕的,周小燕过户给阳阳,阳阳却要将他们赶出去,这显然违背了公序良俗,最后法院驳回了阳阳的全部诉求。
阳阳对生父生母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她宁可不要房子也不想赡养生父母!这时养父母又向阳阳抛出橄榄枝,只要阳阳叫他们爸爸妈妈,将来孩子叫他们爷爷奶奶,他们可以送一套房子给她,将来也可以帮她带孩子。章新建夫妇太喜欢孩子了。
阳阳一听求之不得,又投奔到养父母的怀抱里去了。
阳阳不回家,邓志刚也就很少到周小燕家里来了
此后经常看到周小燕一个人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发呆,手中牵着一条白色的泰迪;她默默地凝望着远方,眼神中透露出岁月的沧桑。
却说王园园出家之后,她和马建国创办的早教机构彻底倒闭了。
马建国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妻子也和他协议离婚了。
这天周小燕在小区门口散步,不小心滑倒了,正巧马建国路过,他赶紧将她扶起,并且把她送到桃园医院。
马建国是阳阳高一时的班主任,阳阳后来转学去了无锡,阳阳回校参加高考就是他告诉周小燕的,所以两个人认识。
周小燕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在医院住了十多天,都是马建国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家里的小泰迪也是马建国牵进牵出。周小燕说没想到自己摔一跤,下半辈子反倒有人陪了。
马建国虽然年过花甲,但他的身影依然矫健,脸上的皱纹刻画着他历经风雨的人生。
从此两个人经常在黄昏时分相遇,从最初的寒暄到后来的倾诉心事,他们发现彼此有着许多共同点:都喜欢在黄昏时分散步、都喜欢听老歌、喜欢看夕阳慢慢落下。
渐渐地,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在彼此的陪伴下,他们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
有一天,马建国送给周小燕一朵亲手折的纸鹤,上面写着:“愿我们的黄昏时光,如这纸鹤般飘逸、美好。”周小燕接过纸鹤,眼中泛起了泪光。她知道这个黄昏的时光,对她来说已经意义非凡。
从此以后,小区的长椅上多了一对相互依偎的身影。他们的话语虽不多,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默契与关爱。
时间荏苒,他们的头发越来越白,步履也越来越蹒跚。然而他们的心依然年轻。他们相约在每一个黄昏时分来到长椅上,共度这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