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雾霭是为灭,可否无悲记君颜...”
“咿呀”柔声在小戏院的后花园里响了不知多久。
声音的主人好似不知疲倦。
从声线轻柔唱到低哑,从太阳初升唱到夕阳将倾。
“吱吱”的鸟叫声也从原来的明亮附和到轻微低吟。
不剩几只了。
小后园的正中央,一身艳丽戏袍裹着的妙人儿,精致的面容上,天生上挑着的眉眼带着点点柔情轻掠过身旁枝丫上零落立着的几只小雀。
或是因长久的鸣叫,样子看着有点焉头巴脑。
漂亮戏子不由弯了唇角。
“...莫言君颜似相识,只望此云是否去。”
缓缓将终语唱罢。
带着笑的嗓音随着主人拂袖的动作飘向枝丫。
“好了,今儿就到这儿吧,”漂亮戏子挽袖将提早备在树梢儿的粟米取下,倒在手心,弯弯的眼眸里满是笑意:“你们啊,天天陪着我,不嫌累?”
枝丫上的几只青灰小雀也不知是不是没听懂他问的话,歪着小脑袋眨巴着圆润的鸟眸似是不解的望着戏生。
纤柔的玉指不由点了点小雀绒绒的额前,却引来其亲昵的轻蹭。
戏生心底渐渐泛起丝丝柔情。
可惜,温馨美好的画面并未维持太久。
“嘭——”
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枪响,划破了天边那抹残血般的夕阳。
急促扇动翅膀掀起的小风伴着惊慌的鸟叫声,在小后园里环绕着,转瞬消失。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随之闯入其中。
统一服装的士兵陈列在小后园的各个角落。
三四个与其他不太一样的可能是民兵,正人手一把长枪将戏生团团围住。
黏腻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刮寻着曼妙的身姿。
柔情早已荡然无存,深深的厌恶印在眉间。
让人想要抚去那些皱痕。
欲火逐渐躁动。
阴暗在明目张胆的交错相覷。
像是蓄谋却又在恐惧。
“带个人很难?”
小后园的圆形拱门前黑色长筒军靴跨过,略长的黑色裘衫披在挺直的肩上,内里穿着的军装胸前,几枚黑红相间的军徽若隐若现,透露着男人的身份。
紧皱着的眉头散着几分寒意,带着些许薄茧的指尖正不紧不慢的解着腕间的袖扣。
军靴踏在地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几个举着长枪的“民兵”这才慢慢退到一旁。
“瞿副督。”
待男人站定在戏生面前,士兵们齐声喊道,那几个“民兵”除外。
离男人最近的,面上一道狭长刀疤贯穿左脸,从眉骨间直顺到下颚,焦躁与惊惧的神色沾染其上,有些诡异,可怖。
“瞿...副督,你之前可没说是让兄弟几个带个‘女人’过去。”
刀疤男说着,留恋的目光又扫向了旁边始终没什么反应的戏生,眼底的丑陋毫不掩饰。
后又看向那个所谓的副督,脸上竟带着些讽刺与了然。
“副督可真是好雅兴...”
“不觉得自己话太多吗?”
男人俯下身子,枪支上膛的“咔哒”声响在刀疤男的额前,冰冷的目光紧锁着惊惧的面孔。
带着凉意的枪械触到紧绷着的头皮,引起后者一阵冷颤。
其余几个“民兵”见到这阵仗,立时举起手里的长枪,齐齐对向威胁刀疤男的男人。
小后园里的士兵们也随之拿出枪支对准了几个“民兵”。
氛围有些凝固。
吴左死死盯着悬在自己面前的手,他倒是差点忘了,眼前这位可不是个能随说胡话的主。
他僵硬的扯着嘴角,干笑两声,试图缓解些一触即发的气氛:“瞿副督,我们会长前两天刚接了那单子,这么快就见血,不太好吧?”
瞿易舟很不喜欢吴左口中的那个“会长”。
仿佛与生俱来的泠冽气质愈发凝重了些。
可他却短促的笑了下,看向吴左的眼神仿若是在看个死人。
“开门红?是个不错的提议。”
随着这话说出口,吴左的脸色霎时难看下来。
居然软硬不吃?
“云楼半内不云杀生。”
柔润的声线中夹杂着些许凌厉,常年吊着的嗓子即使放在平时也是轻细的。
勾的人有些心痒。
戏生缓缓理着衣袖,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的一节皓腕肤白如雪。
晃了人心神。
热切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他身上。
戏生没去理会。
他只是云楼半内一小小戏子罢了。
做不得什么。
“个小娘皮,你他娘拐着弯儿骂谁呢?!”一道尖声叫着的嗓音响起。
吴左身后,面露凶恶的一位“民兵”,混浊的眼球上布满红丝,在干瘪的眼皮下不太正常的向外凸出,枯槁的面容上,脸皮松弛,道道褶皱印在上面。
活像被吸了血。
戏生闻声朝其瞥了一眼,便快速转开,像是被蛰了眼,狠狠皱着眉头。
并未搭理那位怕是活不长久的“民兵”,浅浅的目光点在了枪支上。
意思显而易见。
吴左复杂与探究的目光在戏生开了口后便紧紧盯在了他身上。
一面不解戏生的调和,一面却又警惕着他的意图。
可看那人丝毫不显的样子,似是真的只是在提醒云楼半的规矩。
这让他有些抓不住的慌乱。
瞿易舟知道他哥的一些事。
里面就包括这个戏生。
带着点儿审视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看着格外柔弱的人身上。
不像是个会闹事的,但……
微微眯起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狠厉。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原则。
扣着扳机的指尖略松了松。
还未来得及有何动作。
葱葱玉指已搭在了手中的枪支上。
“瞿副督。”
平静的嗓音再次响起,却又未再多言什么。
又过了许久,吴左终于察觉到一直顶在自己额前的冰冷触感消失了。
瞿易舟将枪收了回去。
吴左这才猛地松了口气。
“带走。”
瞿易舟收了枪,冷声朝身后的士兵偏头示意。
两个兵立时应声上前,分站在了戏生两旁。
“戏先生请。”
戏生皱了皱眉,望着瞿易舟朝小后园外走去的背影。
“能否容我收拾下行李?”
事发突然,也不知卞云楼那家伙收不收得到信儿。
“先生的行李瞿副督已命人收好了,”立在戏生左边的士兵不卑不亢的回着,朝前又一伸手道:“现下就在府上等您过去了。”
闻言,戏生不由心生抵触。
他轻笑了声,不再多言什么,顺从的跟着人出了云楼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