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

这个点的食堂人数比蓝天画想象的还要多。蓝天画又一次抬眼看看墙上的挂钟和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老实讲，她以为她已经错开吃饭的高峰期了。

而且大概是百诺身份自带的功能，她们这一队已经相当守规矩了。自觉与前后保持一米距离，没有插队之类的行为……但尽管如此，队伍依旧以龟速前进着，饥肠辘辘的蓝天画等的已经快没有耐心了。

在蓝天画第十二次对着“长龙”叹气时百诺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干瘪的面包，她看了眼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后将其递给蓝天画：“两个选择，一是你现在跟着我去别的地方吃，二是继续等。不过你要实在饿的话可以先吃个面包垫垫。”

蓝天画接过面包刚准备不客气地啃上一大口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远处投来的视线和一阵奇怪的力量波动。她动作顿了顿刚想寻找视线来源，就见百诺先她一步出声，她下意识将蓝天画拉到自己身后，浅薄的一层笑意消失在眼底：“米歇尔，王族们难道没教过你控制好自己的力量吗？”

隐匿术被破除，一缕极其淡的火之元素被定格在空中。百诺抬手弹了弹手指，火之力便以极快的速度后退至主人眼前并玩笑般炸出了朵小烟花。

“这只是个小玩笑，圣女大人也不必如此上纲上线吧。”张扬的红色在一张桌前晃了一下后一个长的极其艳丽的姑娘出现了，她一只手撑着桌身体微微倾斜，火红眼瞳里闪过一丝恼怒。

蓝天画不清楚眼前的这个红发女生是谁，不过她对元素力敏锐地感知却告诉她这家伙的元素强度是目前她遇到的仅次于百诺的人。刚刚那缕元素力对百诺来说的确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但对于天生被火压制的木元素力还怪弱的她来说那绝对不是个可以轻视的“玩笑”。哪怕这并不是冲她来的，余波也仍会对她造成一定的伤害。

真的是，这就是所谓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拜托，她真的只是想吃个饭。

百诺不咸不淡地看了米歇尔一眼，眼皮一抬，一张快出残影的符咒就贴上了米歇尔的面孔，五颜六色的颜料从中泄出涂抹了整张漂亮的脸蛋。“希望你喜欢这个玩笑。”话已至此，百诺拉起蓝天画衣袖的一角带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队伍。

“喂百诺！”米歇尔平时相当爱惜自己的脸蛋，百诺这一下无疑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操作。让米歇尔气的直跺脚的同时也无可奈何，百诺的符咒造诣可比她高出一大截除非是等符咒自行脱落或者找个比百诺还厉害的人解开不然只能带着这张花脸过了。她猛吸了一口气传回了自己的家里，一气之下怒吃了三大碗饭，一边吃一边想百诺这家伙今天吃火药了啊下那么重的手？

众所周知，她与百诺见面必然充满火药味，但每次百诺都恪守着神殿准则顶多用言语猛戳米歇尔痛脚，真的动了手也只有这次。

“就这么走了没事吗？诶百诺你带我去哪里？”蓝天画被百诺拉的踉跄，她努力忽视穿过人群时人群投射过来的视线。很好，大概自己要短暂地出一下名了。

“没事。职工食堂。”百诺松了手，现下她有些懊恼于刚刚的冲动，理智奇怪地下线了一下。不过木已成舟那就这样吧，百诺摸出自己的卡刷了一下门禁后推门而入，“这里人少。”

她侧目看了眼蓝天画，很难将理智下线这件事和蓝天画撇清关系。尽管米歇尔肆意在学生食堂释放高强度元素力已经让百诺有些生气了，但真正动手的原因恐怕还得算上会被误伤的蓝天画一笔。

她对自己有着奇怪的吸引力，自此，百诺终于下了结论。吸引力不算多，不至于让她神魂颠倒除了她什么也顾不上了，但也算不上少，只是在某些时刻确实会下意识因为她抛弃一些理智。

“你不是学生吗？哪里来的职工食堂的卡？”蓝天画手动合上自己因为吃惊张大的嘴巴。

“忘记说了，我是你们阵法理论课的授课老师还有你们符咒实践课的助教老师。”百诺将卡放入衣兜中端着餐盘来到窗口打菜，她看了眼蓝天画眼里的震惊有些好笑，“别这个眼神看我，你也可以的，只要通过考核。元素学院其实有许多学生老师，毕竟教学相长嘛，学生也更了解学生们的困难点。在这里，你甚至能看见七岁天才孩童给一群十七岁学生们讲解知识。”

元素学院一直坚信，年龄并不决定你的身份，只要有本事，你可以是任何身份。

蓝天画叹为观止，她还以为只有她们魔族会搞这种自由的方式呢，毕竟听闻中的人类总是循规蹈矩的，每一个年龄段都有该干的事情，但凡超出一点都会背负许多异样的眼光。不过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意外，毕竟就目前而言言安已经打破了她许多刻板印象了。

比如面前这个人。

提起圣女或者说是神明在西阳大陆的代行者，大家最多的印象也是在队伍中的驱魔赐福治愈的辅助。她们会向神祈祷希望得到眷顾，却很少会站到幕前去战斗，很少会有战斗力超群的圣女，所以她们大多是虚职、地位较高的吉祥物之类的。但是百诺不一样。

就目前而言，蓝天画愿意将她称之为六边形战士——如果被人们耳熟能详的事迹保真的话。不过大概也正因为她确实实力出众，挑得起大梁所以她才会有实权吧。

“百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或许会有点冒犯。”

“嗯？”百诺哼出声疑惑的气音，她放下筷子看着蓝天画，“没事你问吧，如果冒犯的话我不会回答的。”

“好。”蓝天画顿了顿，她的目光落在百诺手上因长年握刀习武而留下的薄茧，“我不太明白，其实当你被发现是圣女身份时已经获得了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的东西了。你大可以像历史上许多圣女一样当个后勤，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呢？”

蓝天画并不觉得自己多努力，这不是代表她没有追求，而是代表在追求之外她只会讲究舒适。既然可以安逸地度过一生，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去逼自己呢？

“因为那不是我的。老师对我的严格要求固然是一部分原因，可归根结底，这些都不是受我掌控的。这种由别人给予的安逸我并不信任。”百诺低垂眉眼思考了一下后忽然抬唇笑了一下，干净清澈的紫色眼眸里隐隐闪着抹光，“在光明神的圣女这一层身份之前，我先是百诺。”

当然，她隐瞒了一点，任谁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话那也无法不想要变强吧？托圣女自带的一点能力，哪怕百曼死的时候百诺也才刚满月没多久，但她依然零星记得一些。

她记得百曼哄尚在襁褓中的自己睡觉时轻哼的歌谣和轻柔的嗓音，记得自己握着百曼食指哇哇哭时百曼温柔平和的笑容，记得百曼指尖的温度拥抱的力度。

正因为记得，所以才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耿耿于怀无法放下那份怨恨的种子，才无法放任自己不强大。

“好有道理。说的我都想马上去学习了。”

百诺提了一下唇角，端起吃完的饭盘起身：“可以，我可以陪你练练。”想了想，百诺补了一句，“我会有分寸的，别担心。”

这是分寸不分寸的原因吗？蓝天画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但百诺看起里仍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让蓝天画怀疑她是不是别有用心。

比方说，单纯想找个人揍。

——

“你比较擅长什么呢？”

元素学院设有专门供学生们对练的比武台，配有最精良的治愈阵法和防御措施，绝对保证比试时学生们的安危。此刻，百诺就和蓝天画一人站在比武台的一边，介于实力的差距和对情绪之类的考虑她找了个相当偏僻基本没人来的比武台。她活动了一下筋骨，随意地问道。

“逃跑和躲避。”

蓝天画说的坦荡，而百诺也并未对此做出什么评价，她的脸上还是那副寡淡的平静——除了浅淡的笑意外百诺也只剩下那寡淡的平静了。

百诺并指一晃，三张交叠的符咒出现在她并拢的指间。她微微偏头，颇有礼貌地昂昂下巴：“那让我看看吧。”

战斗的第一枪被打响。蓝天画其实也看不清百诺的符咒到底是怎么飞的又是怎么个功能，她只是闭上眼借助元素的波动闪避。她偏了一下头，一张定身符被叼在嘴里，木元素化为银丝破坏掉符咒上刻下的元素。

“这样说打就打，你……喂！”废掉的定身符和未说完的带着埋怨的话语一起被爆炸吞噬。十步之外蓝天画微微喘了口气看着飞扬的尘土稳住扑通狂跳的心脏。下一秒，凌厉的拳风朝她面门袭来。

蓝天画下意识抬起小臂构筑元素附着在上面挡下这一击，气浪让她垂下的发丝乱舞。

说好的分寸呢？！分寸就是不用光翼龙刃带上元素力玩吗？

“反应确实很快，全点敏捷了？”一番下来百诺心里也对蓝天画有点数，她顺势撤力背着手后退几步，“还来不来？”

“我说，你要是真的想找个人揍的话可以去和那个今天刚遇见的红发姑娘打。”蓝天画揉了揉小臂，光洁的肌肤红了一片。这还是在有元素力卸力的情况下，蓝天画不敢想百诺这是用了几层力。

百诺抿唇，大概听出蓝天画语气下藏匿的一抹委屈了，于是她上前几步微凉的指尖搭了上去并轻柔地揉了揉。“抱歉。我没有想揍你的意思。”

被百诺揉着的那片皮肤莫名痒的很，蓝天画不太适应地抽回手。百诺有些无措地抬眸看向蓝天画，二人皆沉默了一会儿后百诺道：“回去吗？”

“不了，”虽然很想马上回去洗完澡躺在床上进入梦乡，但是蓝天画还是记起自己其实不是来上学的，“我自己逛逛再回去。”

“那我在宿舍等你。”百诺点点头后又看了眼蓝天画，有些迟疑道，“我……我可以喊你天画吗？”

“当然可以。再见。”

她选择性忽略了百诺的前一句话。

“再见。”百诺顿了顿，舌尖顶了顶上颚，有些生疏叫了声，“天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