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蕙莲艰难地睁开双眼，眼球因过分干涩而迅速合上。
景物在她眼前开始模糊地显现，随着视野逐渐清晰，她感到自己的五感也在慢慢恢复。
她听见了一个极其陌生的心跳声……站在她身后的并不是赤牙。
路人甲哦？醒了？醒了正好……
那人呵呵笑着，一只手极为暧昧地摩挲着江蕙莲的衣领。
路人甲呵呵，看看你的情郎，究竟是怎么甘愿为你被抽干力量的吧……哦，我忘了，你根本看不见，也听不见啊……
江蕙莲愣愣地看向那个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身影，血线从他裸露的上身蔓延开来，最终汇聚到一旁站立的楚菱身上。
她突然想起，楚菱也是天莲派的人。
她想强行夺取血魔，可是血魔早已成为赤牙身体的一部分，如果强行分离，赤牙绝对无法活下去。
江蕙莲的脑海中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尖叫，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几乎要将她的脑袋撕裂：
江蕙莲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血红色的阵法不停地在他身下运转，将四周的景物笼罩上一层血红色的光晕。江蕙莲一眼就看出这个献祭法阵极其薄弱，她疑惑，以赤牙的能力理应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法术控制住。
除非他是“自愿”的。
他的指甲尽数碎裂，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没入了身下潮湿的土地。
脚下的土地寸寸崩塌，金红色的暗纹如同细蛇般爬上他的皮肤，赤牙感觉到喉口的腥甜，却无法抬手擦去眼角渗出的血丝。他死死地盯着远处的身影，灼热的眼神几乎要将那人直接融出一个窟窿：
赤牙放开她……
楚菱满头大汗，笑容却疯狂而张扬。
楚菱你只要乖乖配合，我自然不会对她怎么样。
脖子突然被扼住，江蕙莲被迫抬起头。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筋已经被挑断，想必是楚菱为了防止天莲派的结印法术而做的手脚。
如果赤牙真的将血魔之力交出去，不仅楚菱会利用这股力量作恶，他若想护着自己，必然会处处受制。
掌门为师虽已生死，却可以暂时将自己的五识借给你，梦醒之后，你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做……
掌门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江蕙莲睁眼看向黑压压的天空，目光瞬间变得澄澈而清醒。
左右不过是死……要么是一个人死，要么是两个人。
想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来现在也不是死局啊。他们现在并不知道，自己是看得见的。
这时，人群突然嘈杂起来，赤牙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透过周围蒸腾而起的血色雾气看到了足以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片混乱之中，她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用力撞开了层层刀甲，衣衫翻飞，像一只白色的蝴蝶。
他心中一动，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久久被压制的血魔之力瞬间爆发，地上的法纹如同冰块被烈焰灼烤般迅速消融。
楚菱尖锐的声音响起：
楚菱拦住她……快拦住她！！不……不要……！
他再也没有顾忌，眼白瞬间变黑，身上的伤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复原，就连原本断掉的指甲也迅速锐化。
四周的景物迅速后退，风声猎猎，赤牙朝她奔去，他伸出手，想要搂住她的脖颈，将她抱进自己最安全的怀中。
只差一步了，只差一步，我就可以把你护下来，我会用整个生命护你周全。
然而，他突然听见了楚菱的后半句话：
楚菱不……不要杀她！！不要杀她啊！！
杀了江蕙莲，赤牙可就完全没有了弱点。
赤牙终于抱住了她，就在抱住她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极其微弱的撕裂声，她的眼睫毛突然颤动了一下，深棕色的瞳孔瞬间涣散开来。
他看见，江蕙莲的白衣上突然出现了一朵血红色的花，滚烫的血液溅上了他的面颊……瞬间他的整个世界都是血红色的。
赤牙师姐！！……
是天莲花瓣。
赤牙愣愣地搂住她往下滑的身体，思绪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下意识地想要低头去看她的伤势。
伤口贯穿左胸……心脏的位置。
他想伸手去捂住那个往外涌血的伤口，但很快意识到血魔会吸收接触到的一切血液。
从未有过的惊慌席卷了他，他连给她止血都做不到。
赤牙有没有人救救她！……有没有人来救救她！……
江蕙莲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想捧着他的脸告诉他，不要怕。
因为不是每个夜晚都需要月亮。
即便为了我，你依旧可以好好活着，甚至活得更好。
但她终究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眼前的天空，黑得就像永远不会再有天亮。
他的喉咙中溢出一声哀痛至极的抽噎，心脏疼得胜过扒皮抽骨。贯穿灵魂的伤口在腹里结痂，又被血淋淋地撕开，在空气中腐烂、流血。
赤牙徒劳地想要将指尖的青色脉络渡进她的身体，但它只是浮在江蕙莲的皮肤表面，抗拒着回到这具已经死亡的躯壳。
他不甘心，强行动用血魔的力量，将那条绿色的脉络强行压进她空虚的气海，结果却遭到反噬，反噬让他吐出一大口血。
他感觉自己也跟着一起死了……这么多年和她的纠葛，通通在此刻化成了一捧土，那条细得看不见的羁绊在今天彻底断了个干净。
天空中，一朵朵绚丽的烟花突然绽开，像是无数颗碎裂的星星，纷纷坠落到地面上，划出短暂而五彩的光晕。
他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七夕节。
在这个满城张灯结彩的日子里，他彻底失去了对他而言最为重要的人。
赤牙突然看见自己掉落在地上的那些糖块。
无一例外都沾上了灰色的尘土，虽然从表面上很难看出区别，但那些污点却再也擦不掉了。
十年前，自己凭借着一腔恨意闯入暗影刺客之列。而十年后，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依旧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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