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空间中，炙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山泉残留的清冽在这片疯狂中被碾得粉碎。
她知道，时机已到。
江蕙莲在黑暗中温顺地攀附上那人的脖颈，闭着眼睛，感受着对方同样剧烈的心跳，几近残忍地在心中默念起那道反复无数遍的心诀。
她咬破舌尖，腥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那人几乎是凭借本能掐紧了她的脖子。
赤牙的指甲条件反射般迅速增长，半陷入江蕙莲细嫩的颈肉里。
指尖下是脆弱的、跳动着的脉搏，他知道那道血管中定然充盈着甘甜而滚烫的血液。
他像是被开水烫伤似的，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收起了锐利的爪子。
吃药后感觉太阳穴狂跳不止，心海里的那只血魔不知为何狂躁异常，他索性直接封闭了自己的心识，终于落了个清净。
赤牙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只是一瞬，又恢复成了那个纨绔而自傲的暗影刺客。
他伸出手指，揩干净江蕙莲唇角溢出的血丝，那是属于他的血液。
赤牙你做了什么？
蒙在眼上的围巾已经滑落，江蕙莲没有躲闪，迎着赤牙的视线直接看向他的那双眼睛。
江蕙莲我把同生共死并蒂莲种在你舌尖上了。
她伸手，隔着衣料抚上赤牙身上的白莲封印，只一瞬，伴随着一道玻璃碎裂般的脆响，那个他辛苦了足足十年的封印应声而解。
他理应感到欣喜的，毕竟这一刻，自己已经等了十年了。但不知为何，他竟然感到某些无形的羁绊，也随着白莲封印一起泯灭了，心里有一块地方空了出来。
江蕙莲如今，白莲封印已经解开，这是我与你交易的一部分，接下来就是你要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同生共死并蒂莲一旦种下，便无药可解。并蒂莲上的两朵莲花，无论相隔多少距离，同生共死。一朵枯萎，另一朵也别想独活。我刚才在你身上种下了其中一朵……另一朵，在我自己身上。解开白莲封印后，你若是违背承诺……即便是搭上我自己的性命，我也会将你……诛杀。
赤牙低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瞳孔，那里面倒映着他的身影，却宁静得像是装了一片混沌的废墟。
他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赤牙你不相信我。
这不是疑问句，是再肯定不过的陈述句。
被甘泉浇灌后重新活过来的心脏再次被狠狠剖开，疼得发慌，恍惚之间，他像是回到了那个阴郁的下午。
他躺在地上，衣服完全被雨水浸透，天气阴沉得像是再也不会有天晴的那一天。他压下喉咙里那片苦涩的铁腥味，向自己那片灰色生命中残留的光明伸出手。
他在黑暗中茕茕踽踽已久，攥住一束光便自以为抓住了全世界，然而，有人却偏要按着他的头，踩碎他的指骨，将它沉入黑不见底的泥潭之中。
当时的血魔伏在自己耳边蛊惑道：
血魔那就在沉入地狱前，拉着他们一起好了。
思绪渐渐回转，赤牙冷笑一声：
赤牙师姐，你不是也觉得我叛出师门，弑杀同门，罪不可恕？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
江蕙莲知道什么话最能直击他的要害。
江蕙莲难道不是么。
她低着头，脸隐在发中，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刃，刺得他鲜血淋漓。
江蕙莲看不见阿权的表情，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说着那些心里排练过无数次才能说出口的话，牙关都在隐隐打战。
她好冷……
这种寒冷不是生理上的，它盘根在灵魂深处疯狂蔓延。她自然清楚，这是自己动用禁术带来的反噬。江蕙莲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忍着想要在他的目光下紧抱自己、缩成一团的冲动。
再忍忍……再忍忍……
至少不能在他面前表露出来。
赤牙直起身，从她身上一把扯回自己的围巾，眼孔深处的情愫早已褪去，只剩下浓浓的嘲讽：
赤牙我可要好好活着，绝对不会连累师姐一起陪我赴死。
暗红色的符文慢慢爬上他的皮肤，像是一支无形的笔，在他身上撰写的奇文异字，在暗夜中散发出淡漠却又无法让人忽视的诡谲光芒。
一块燃烧着的布料伴着灰烬从空中滑落，像是没有任何重量似的落在地面，那片火光几乎要灼烧她的眼睛。
阿权他……竟然烧了那条围巾。
赤牙你送我的东西，我还给你了。至于岛上的那些人……
他不带丝毫留恋地转身
赤牙如你所愿，我会去救……
门被关上的瞬间，她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身体再也止不住地轻微痉挛。她咬着牙，封住了自己的内关穴和十宣穴。
顾不得擦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她扶着桌子，推开掩着的窗户。阿权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小的点，几乎要融入夜色中，但她还是一眼就找到了他。
江蕙莲松了一口气，无声地握了握自己的左手。
窗户开着，外面惨淡的月光照了进来，连带着外面的婆娑树影，一起投射到地板上来。
在树影间，她轻而易举地看见了那些多出来的影子——是那些一路闻着血魔气息找过来的亡魂。
阿权他并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单凭吸血就能功力大增的好事……凡是有得必有失，被血魔寄生，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这代价，会让他万劫不复。
地上沉重的铁链嗡嗡作响，像是感觉到了她心中所想，缠绕上她的小臂。
总归是天莲派的法器，它还是认得出江蕙莲身上的气息。
江蕙莲站在屋子中央，看着那些隐匿在树冠里、肢体扭曲的“人”，她的手指熟练地列出一个法阵，衣摆无风自动。
江蕙莲阿权，我无力抵抗洪荒……但我想，或许在无数片即将吞噬掉你的巨浪中，我能为你挡下其中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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