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就把裙子换上。
裙子背后没有拉链,有的是从背到腰纵伸下来的收腰绳。没有人帮沈安玲,她只好自己随随便便先系起来,然后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走到落地镜前左右看看自己。
裙子穿在她的身上,果然是略显大了点,但是并不违和,沈安玲左右看看自己,觉得要是穿上个十厘米的高跟鞋,她大约也许可能或者真的能驾驭得了这条裙子。
唔,亏在腿短。
总之换好了裙子,她便离开了这间房间。走出房间后,看见老爷子蹲坐在不远处的露台上,正一边撸着狗头一边看着庄园外临海的礁石。
“爷爷,这条裙子可以吗?”
老爷子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有些嫌弃:“真糟蹋衣服。”
“……”沈安玲简直委屈,裙子本来就不是她的呀,要让她买,肯定是要买小一点的才行……再说了,这条裙子八成还是按照奶奶的比例量身定制的。
“行啦,走吧。去看看老小过来没有。”老爷子走在前面,沈安林拎着裙摆一路在后面跟着。
“奶奶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大美人。”沈安玲低头望着自己空空荡荡,多出一大片布料的裙子胸口说道。
“那当然。Laura永远最美,谁也没办法与她相比。”老爷子骄傲得要命:“那时候,有多少人倾心于她,只有我,夺得了她的芳心。”
沈安玲快走两步,与老爷子并齐往前走:“那,奶奶是外国人吗?”
“是啊。她是德国人,只不过在法国长大。”
“哇……怪不得丁程鑫长这么帅,原来是混血儿呢。”沈安玲想到丁程鑫的那头卷成绵羊脑袋的卷发,有点乐出声:“丁程鑫的妈妈是中丨国人吗?”
“对,我儿子坚持要求他儿子的母亲是中丨国人。”老爷子瘪了瘪嘴:“哎呀,提到那个混账儿就来气,不聊了!”
沈安玲听老爷子这么一说,就想起来丁程鑫说过,他和马嘉祺的爸爸到山里当道士去了。
洋鬼子道士……
噗,怪不得对中丨国面孔这么执着,肯定是他自己这张脸和道士身份不相符,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
他们道观也太惨了点吧,有个洋鬼子道士,香火怎么可能会盛呢?
要不是没有两个酒店的年收益做补贴,恐怕人家道观都要把他赶出来了。
沈安玲脑补到这里,又忍不住开始笑。老爷子气呼呼在前面走着,沈安玲抱着肚子一路在后面乐。大黄可就累了,它快跑两步跟上老爷子,一回头看见沈安玲还在后面,又吧嗒吧嗒跑回去绕着沈安玲转两圈催促她。
回到画室时,丁程鑫已经坐在椅子旁边,百无聊赖地吃起了葡萄。
门一开,丁程鑫的目光越过老爷子一下子就落在沈安玲的身上,他眼里一亮,笑着站起来:“哇,真好看……”
沈安玲美滋滋拎着裙摆,小心翼翼转了一圈:“是裙子好看,还是我好看啊?”
“你好看。”丁程鑫走上前,揽着沈安玲的腰把她抱在怀里。
老爷子翻了个白眼,算是看不下去了。
“呵,刚开始跟俩鹌鹑似的,见着我连手都不敢牵,这才几天就胆子大了,敢在我面前秀恩爱了?”老爷子走到桌子旁边,看见一桌的葡萄皮,又开始吹胡子瞪眼地:“你们俩还真是……自己房间里没水果吗?逮着我这儿的静物吃?”
丁程鑫早已经看清楚了老爷子对他和沈安玲的态度,他如今有恃无恐,沈安玲抱在怀里也不撒手,下巴搭在女朋友头顶上,笑眯眯对老爷子说:“反正都要赔你了,不吃白不吃。”
老爷子不说话了,朝丁程鑫招了招手,让他帮忙钉画框绷画布。丁程鑫大概是从小习惯了做这些事,他熟练地询问画框尺寸,挑出一卷亚麻布扯出适合大小,一边绷在画框上一边往上砸钉子。
正面订好后,转过画框在后面卡上合适的木楔子,绷好了油画布就扛起来往画架上一搁,拍拍手走回到沈安玲身边。
沈安玲赶紧往他嘴里塞一粒葡萄:“你好厉害,这都会。”
“嘿,小时候爷爷就老差使我们做这些。”丁程鑫鼓着腮帮子,抬头看老爷子:“我们俩怎么站啊?您给捯饬捯饬?”
老爷子仿佛很嫌弃这两人在眼皮子底下腻歪,他抬眼皮扫两人一眼,又低下头,指着身后挂在最高处的一副肖像画说道:“就像那样!”
沈安玲抬头去看,果然有一副非常完整的双人肖像画。画中的女人穿着高腰长裙,坐在椅子上,裙角褶皱自然垂落,虽然只漏出细白的一线脚踝,但她身上的那件裙子必定十分垂顺柔软,不然也不会细致地将她的长腿曲线勾勒出来。
她背脊挺直,下巴微微扬起,面带微笑看着画面外,一只手自然垂在腿上,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肩膀上。而她肩膀上那只手下,正是另一个人垂落在上面的手。
另一个男子站在椅子后面,椅子和女人遮挡住他一条腿,他温柔地垂眸看着坐着的女人,仿佛头发丝上都闪着光。
沈安玲不自觉开始模仿画中的女人,她坐下来,挺直了背脊,抬起下巴时,脖颈优雅得像天鹅。她垂下一只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往自己肩膀上一搭——没摸到另一个人的手。
她余光往上一抬,眼神询问丁程鑫。
而此刻的丁程鑫,已经微微怔忡了一下。
这个眼神,完全不属于沈安玲……它应该属于一个教养十分良好的欧洲贵族少女。
就在这十几秒内,沈安玲仿佛被另一个人附身了似的,从眼神到肢体动作,都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一个人。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在丁程鑫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他都要怀疑是不是那副画里出了鬼,把沈安玲的魂魄给换掉了。
“……亲爱的,大可不必……”丁程鑫最终只好这么说道:“只是摆一摆那个姿势。”
沈安玲眉头轻蹙,仍旧没有从另一个身份里走出来似的。
丁程鑫只好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副画里的女人,是我爷爷深爱的奶奶,另一个人自然就是那老头子……画里的男人能用那种 眼神看着女人,是因为我爷爷深爱着我奶奶。”
“哦,所以呢?”
“可是我没办法用那种眼神看着画里的女人。”丁程鑫无奈,伸手刮了一下沈安玲的鼻子:“我深爱的女人是你,所以请你变回来,好不好?”
沈安玲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她摸了摸鼻子,一眨眼睛就从画中女人的身份里脱离出来。她笑着舔了下下唇:“哎呀,看来我都有职业病了。嘿嘿。”
“嘿个屁。”丁程鑫直起腰来,仍旧低着头小声对着沈安玲笑:“刚才我都要以为你鬼上身了,这么吓人。”
两人正说笑着,突然咔嚓一声,一道闪光闪过。两人停下交谈往闪光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老爷子扛着个单反正在找角度拍两人。
沈安玲眨了眨眼:“……不是画画么?怎么拍照啦?”
“拍下来再画嘛。”老爷子说着,继续咔嚓咔嚓地拍:“你们先不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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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高科技加持,当老爷子的模特不需要像中世纪的人一样,连续数日摆同样的造型供画家描摹,这倒也让丁程鑫了沈安玲轻松了不少。老爷子只让两人做模特打了个框架,便像赶苍蝇一样把两人赶走,好像他俩在画室里,恋爱的酸臭味会玷污到他高贵纯洁的画作一样。
沈安玲生怕自己会弄脏身上这件古董裙子,于是和丁程鑫手牵手往之前换裙子的那间房间走去。
“你爷爷人挺好的啊,又亲切又好相处,一点都没有怪脾气和臭架子。”沈安玲抓着丁程鑫的手摇啊摇地,朝着自己男朋友笑:“怪不得你性格这么好,原来都是遗传了爷爷的。”
呵,井二公子脾气好。
这话全世界也就你沈安玲能说得出来了。
丁程鑫听了这话,倒是完全没有一点点羞耻心,他自认在沈安玲面前确实是脾气天下第一:“是啊,如果我爷爷性格不好,不够豁达的话,怎么可能允许我爸出家当道士。”
沈安玲又想到丁程鑫他爸一张洋人脸穿着道袍扎着道髻的模样,笑了半天又问:“那为什么你爸爸不喜欢周璇啊?”
都怪周璇,要不是她不被老爷子喜欢,甚至还闹出“有周璇没家产”,把亲孙子赶出家门的事情,在沈安玲的印象中,也不会把老爷子想象成那种古板可怕的大家长了。
天知道那天她第一次知道老爷子的身份时,她怕成了个什么鬼样!快吓尿了好嘛!
“不一样的。”丁程鑫摇了摇头,对沈安玲说道:“原先我也没想明白这一点,只是本能地讨厌周璇这个人而已。但我是我,爷爷是爷爷,爷爷因为周璇这个人,把哥手里的一切权利都收回来这件事,我也是非常的不理解。”
他说着,看向沈安玲:“可是后来我明白了。”
“嗯?为什么?”
“周璇和我们不一样。”丁程鑫说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安玲:“我,你,我哥和我爷爷……我们都是同一种人。周璇则是另一种人,不是说那种人不好,只是他们不适合我们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