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不曾透露名姓之人,伙计,亲切点叫我,无名氏。我睁开双眼时,我摆坐在一名少女身前,我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血液——我之后也明白——我是一名人偶,白色的人偶。
那名少女有着许多和我同样的人偶,我与它们辅助着少女与少女的父亲,我听她的父亲称呼她为特蕾西·列兹尼克,后来我开始偶尔了解人类的各种事物,终于理清她的名是特蕾西,姓是列兹尼克。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它们似乎愈发的减少了,换句话说是失踪,报纸上的头条由前几年开始,“巨大的爆炸事故发生,受害人仅近期大有名气的钟表匠”逐渐变成——“接二连三的爆炸事故发生在镇内”那时我不明白,我只记得最后只剩下我待在特蕾西身边,那日黄昏时刻,我有了名字——“父亲”。
今天的晨光打入薄窗,照在客厅,照在靠窗的长方形木桌上。桌上很整洁,洁白的正方形小桌布与花瓶摆在上面,一旁是一扇门,也是这栋房子的第二个入口,很少人知道它。我坐在木桌的右端,模糊的意识逐渐恢复,我僵硬的动起来,然而我确实是绵绵的身体。
“父亲,你起来了?可以陪我制作今天的早餐吗?你昨天采购的食材还有些存在冰箱”
特蕾西从我前方的楼梯走下来,一手扶着楼梯,很温暖的笑容。我听了她的话,点了头,这是同意的意思。
特蕾西今天尝试了与昨天不同的菜品,她试着考了两片培根,有一片不小心烤糊了,然而我忙于在冰箱里寻找昨天喝剩的冰牛奶,没有及时帮助她,这是我的错误。之后特蕾西开口说:
“父亲,你会制作班诺菲派吗?”
我很熟悉班诺菲派,因为之前跟着街道附近的几位太太学习过。香蕉与太妃糖,适量的奶油,这是不错的饭后甜点——然而我认为特蕾西早上不能吃甜点,因为会伤了牙齿,我应该拒绝她,尽管特蕾西会很失落。
之后我为她制作了贝克韦尔挞,特蕾西早上胃口并不好,她只吃了煎蛋、两片培根、一些坚果、一个司康、五分之一的贝克韦尔挞、半杯牛奶。剩余的饭菜由于我无法进食,只留下了司康和贝克韦尔挞作她的下午茶。
中午的时候,我去镇上采购了午餐需要用到的食材,店铺的老板很慷慨的多送了两颗番茄,或许可以研制新的菜品。我打开大门的时候,客厅的小门传来特蕾西的骂声,于是我立即明白了是一名少年——卢卡斯·巴尔萨克。卢卡(名字为卢卡斯,昵称则是卢卡)近期常来小门附近找特蕾西谈话,他很乐观,附近的太太或先生告诉我,那卢卡曾因杀人罪锒铛入狱,说:
“小心点儿,那姑娘没亲没友,估计是被盯上了”
“特蕾西小姐毕竟也是成年女士,那般柔弱,该是被他视为作案目标了”
“还是将他赶出去,镇里的天才钟表匠就这么一位”
他们的言语虽然正确,但竟令我有些不适。
我快步穿过店门走进通向客厅的长廊,打开门,特蕾西站在楼梯上,目视着倚靠在小门门框上的卢卡。
“走开,我没同意你进来!”
特蕾西的声音里带有怒气,似乎不满他随意的闯入。卢卡双手抱胸,带着玩笑似的语气讲:
“抱歉抱歉,这种做法是不符合正常的拜访,但我只是想和你谈一个合作呀”
“我不同意,你快点走开”
卢卡的余光扫到我身上,很兴奋的立即走向我。
“唉!这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吗?很厉害的一项工程呀……它不需要操控就可以动吗?”
实际上,我不需要操作,也可以发出一些微弱的声音——但我仅是沉默不语,未给予他应答。特蕾西快步走上前,扯住他的衣服袖口。
“不准随便摆弄它!”
这一次特蕾西的怒音更为明显,卢卡也明白自己待的时间够久了,识趣的摆摆手,笑道:
“明白了——下次不会随便碰它的,那么我明天还是走小门拜访,明天见!”
卢卡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我的听觉里,我上前合上了小门,之后注意到特蕾西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对劲,我有些愣住——每天都是这样无法安抚她的情绪波动,因为我没有那么复杂的情绪和内心,无法理解她。
很快,她讲桌上的一切零件都摔向地面,同时将椅子用力的砸向地面。
“我也想正常的和你们聊天啊!!”
带有哭腔的怒音充斥整座房屋,地上是一片狼藉。她撕毁了桌上的信件以及报纸,奋力的踩踏它们,哭泣道:
“我不想这样啊!我不想将那些孩子们用在这种卑鄙的手段上!我想正常的长大,和你们聊天——出门——然后将我的天赋用在正确的地方——我不想死掉啊!爸爸妈妈……我想和他们团聚啊!!”
她的内心再一次瓦解,将数不清的钟表和零件摔坏,她的虎口也被划破。
“我不懂那些恶心话为什么会出现!我不想被你们议论!!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和我的人偶!!我只是想尽量活下去——我不想孤独的死掉!我只是用我的方式活下来而已!!”
她竭斯底里的怒吼,似乎是附近的太太们又想来敲开走廊的门,给予她那些钱财以偿还巨额债务。那些怜惜她的话语,她一向厌恶那些举止。
“我也想要交朋友!我恶心我这么胆怯!这么凶!我不知道啊!!爸爸的死亡消息一直——一直都没法离开我的脑海!如果你们不见到我就讲那件事!”
我不明白特蕾西为什么会反感帮助与怜悯,我看见她握住小刀,对准喉咙,之后又哭着一声将小刀摔在地上。些许时间过后,特蕾西跪倒在我的面前,双手握紧了我的手腕,微弱的嗓音说着:
“我不是一个人…一个人,你在我旁边,对吧?父亲……父亲?”
我低头看向她,也跪下来抚摸她低着的头,用机械的声音安慰她:
“不是”
“对啊……我才不是一个人”
小门外,卢卡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他双手抱胸,有些无奈地小声开口:
“简直和我在监狱里一样……”
夜晚的时候,特蕾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我整理了一些遗落在地上的零件,慢慢走上阁楼,看见她还未睡着。我轻步走到床边,摸了摸她的头,她转身看向我,眼睛还是那么红。我将手收回去,小声说:
“晚安”
“可以不说晚安吗?”
她捏住被子的一角。
“我想你说明天见”
我愣了会,但还是张口:
“明天见,特蕾西”
“好,父亲,明天见”
之后我下楼,再次坐在客厅的椅子上,闭上双眼。特蕾西缩在被里,将手中的遥控装置放在床头柜上。是的,亲爱的特蕾西,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至少你还记得父亲的习惯,能让一个人偶变得像活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