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们说的不一样,我不是由布莱克的主观意念诞生的,我,是黑暗之水放大了的,布莱克的欲望。只是,我拥有了自我意识,变成了一个像你们口中的‘第二人格’一样的存在。”
伯恩缓缓开口,像是一盘老旧的磁带,在蒙灰的放映机里一帧一帧播放着黑白的画面。
“我共享布莱克所有的记忆,不过最开始,我只能感受到我诞生后的画面,看到他的过去完全是偶然,在他的记忆里,我看到了一个,很快乐,很快乐的童年。”
“和你们印象中的不同,‘伯恩’这个名字在最初,幸福,美好,是自由的代表。”
“布莱克是魔灵一族年纪最小的孩子,生来就是受所有人关心和疼爱的,他无需肩负任何的职责,前面有爸爸妈妈,再不济有哥哥姐姐;但同时,他又是新一代守护者里,天赋最高的。
当时,除了魔眼,其他的技能他只要稍作练习就能学会。他的父亲说,要使敌人绝望,首先自己得先知道,什么是绝望。可对于当时的布莱克来说,绝望,或许是他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的事。
他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总是会在各种时候亲昵地摸摸他的头,再呼唤他的名字——‘伯恩’。对于布莱克而言,虽然总被当作是小孩子,但他其实很喜欢这种感受,在家人面前,他撒个娇就有好吃的点心;瘪瘪嘴假装生气,就可以被大人们抱在怀里安慰。
那时候的他,情绪都写在脸上,走到哪里都会高高昂起脑袋,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厉害,也最幸福的精灵。”
回忆到这,不知是不是被年幼时的布莱克的情绪所感染,伯恩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些许。
“后来,你们也知道,邪灵组织占领了格雷斯星,除了布莱克之外的光明守护者都被残忍杀害,从那之后,布莱克就再也不提起‘伯恩’这个名字了。他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偏心,被任何人当小孩子宠爱,在他眼里,一切的美好和自由都是属于‘伯恩’的,而他,只是蛰伏在阴影里,伺机索命复仇的恶鬼。
我,算是他复仇路上的一个意外。其实我也不知道,在布莱克的眼里,我究竟算是什么。他,很少与我交流。我只是记得,我出现在他身体里的那个晚上,他坐在我面前,看了我很久——他说,‘从今天起,你就叫伯恩吧’。我不知道这个词现在是否还保留着最初的意思,也不知道我是否被赋予了什么特殊的含义。总之,在威斯克还活着的时候,我只是以一个,被用来牵制布莱克的傀儡。
我诞生自黑暗之水,照理来说,在始祖灵兽为他治疗的时候,我会伴随着黑暗能量的流逝而消散,但布莱克似乎用了某种方法,将我留了下来。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仿佛我从未存在过一样。我虽然共享他的记忆,却到底和他不是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
······”
伯恩零零碎碎地讲,到后面,众人渐渐发现他对布莱克在邪灵组织的事,以及布莱克为什么会发狂只字不提,就像是一种敷衍······不,有意回避了这个话题。或许是伯恩认为,有些事情,是布莱克无论如何也不会提及的。
不过好在伯恩的故事也并不是毫无作用,他们多少对布莱克的了解更多了些,也明白“伯恩”这一存在并不完全是布莱克本人的“第二人格”,他们曾知道布莱克命途坎坷,可真正听到来自另一个他的口述,才发现“命途坎坷”这四个字,还不及那些过往的冰山一角。
“至于,他为什么陷入沉睡······布莱克只是累了,他早该有一个能够彻底放下一切的机会。于过去而言,他是一心复仇的恶鬼;于格雷斯星而言,他是高高在上的王;于你们战神联盟而言,他是无所不能的副队长······从头到尾,他从未拥有过,可以抛弃一切的权利。”
在故事的结尾,伯恩突兀提起了这个话题,像是在指责,又像是在无声地控诉——伯恩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要为布莱克那个家伙抱不平,明明这一切都是布莱克自己的选择,明明落到这样的结局是他咎由自取······
更何况,不论摆在他面前的有多少种选项,布莱克也还是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因为他是布莱克,因为,他只是布莱克。
伯恩不知从哪里生来一股落寞,又有些烦闷和不解。其实在很早之前,他就一直好奇,布莱克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他不会开口询问,布莱克也不会主动解答。伯恩从不觉得这些人,这些事值得他这样做——他不是最向往自由的?为何,总要为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病房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又变得沉寂了起来,只能听到机器轻微的轰鸣,和监护设备“滴嘟滴嘟”地响动。
没人开口质疑伯恩的话,或许布莱克从未如此认为,但伯恩说的句句都是事实——布莱克的生活一直围着各种事转,他好像,真的不曾为自己活过。
“能告诉你们的,我已经讲完了,剩下的,恕我无可奉告。”
伯恩平静地抬起眼眸,扫视了一圈围在他病房里的人,又默默地撇开。他迫不及待地想下达逐客令,除了卡修斯,他现在谁都不想见。
“诸位,布,额,伯恩现在还需要静养,我们就先不打扰他休息了吧?”
雷伊看出了伯恩对他们这一行人都不待见,正好,他们现在也需要对接下来的工作做出一些调整;至于伯恩,现在看来,他们应该还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也就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了。
众人听罢,大多也明白了雷伊话里的暗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就准备往外走。卡修斯像是心有不甘一般,眼神复杂地又看了一眼伯恩,最终还是跟着大部队准备往外走。只是刚从疗养舱旁站起来,就被伯恩一把拽了回去。
“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他有单独的话要对卡修斯说,但始终对其他人有些顾虑,只想等这个病房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再坦白,
“别误会,我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就,你一个人······”
伯恩的耳廓略略红了些,像是生怕惹了什么人误会一般,连忙撇清了关系。只不过,这句话说的倒更像是要和卡修斯说些调情的私房话,怪扭捏的。
若换作是布莱克,旁人现在应该已经识趣地捂嘴离开了,可偏偏面前这位他们压根儿就不认识。先不说“伯恩”这个人格是否对他们心怀善意,留卡修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在这里到底合不合适;就是方才说的那些话,就已经隐隐刺激到卡修斯了,若是伯恩再说了些什么更不得了的······卡修斯指不定疯成什么模样!
这么想来,雷伊和缪斯一时间不太赞同让卡修斯一个人在病房里陪“伯恩”这个要求。
伯恩只是略微抬头瞥了一眼,就知道这几个人对自己同样心怀猜忌,可他并不想和这些人有过多的纠缠,等自己休息好,能下地行走,他绝对第一时间就从这个鬼地方离开!至于卡修斯——权当是,布莱克留自己一条命,他也替布莱克好好把把关。往后天高路远,各不相干,在布莱克醒来之前,他还想借这副身体,体会一把放浪形骸,无拘无束的生活。
“把心放肚子里好了,我惜命,可没有这胆子,去动布莱克放在心尖上爱的人。”
伯恩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这帮人怎么就这般的墨迹,他的意思还不够明白?是非要他自己开口让人滚出去才行?
布莱克是个什么事都藏在肚子里的人,哪怕他对卡修斯的爱意已经明显到近乎直白,但也从未宣之于口;可怜卡修斯也是个看不明白的,竟是到了伯恩开口道明真相,才明白原来这一切并非自己的一厢情愿。
伯恩这一席话,唬得在座的其他人是一愣一愣的——雷伊几人见伯恩说破了自己的心思,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只得尴尬地赔着笑脸,连忙推推攘攘地把其他人都带出去了。只留下一个卡修斯傻傻地待在原地,反复琢磨伯恩刚才的那席话。
“你······要问我什么?”
卡修斯好容易才从伯恩的话里回过神来——若换作平常,他此刻一定死死缠着面前这个人,问他为什么喜欢自己,问他会不会永远喜欢自己;只是现在他面对着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角色”。
他记得伯恩好像是说要问些什么来着······不过要问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卡修斯此刻飘飘的,只觉得不论有什么样的问题在前边儿等着,他也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有多爱他。”
伯恩的问题猝不及防,问得卡修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有多爱布莱克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倒不是卡修斯答不上来自己有多爱布莱克,只是他觉得,他对布莱克的爱,早已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好吧,我承认这个问题有些愚蠢,那我换个说法——你会爱上一个,不完美的他吗?”
伯恩尴尬地用手掩了掩嘴,重新拟定了一个问题。
“我想没有谁是完美的。而在我这,他本身就是完美。”
卡修斯不理解为什么伯恩会问出这样近乎无厘头的问题——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卡修斯眼里布莱克确实就是完美无缺的,但他也承认布莱克本身并不完美,他偶尔也会自负,偶尔也需要依靠,偶尔也会被仇恨冲昏头脑。但不论是什么样的布莱克,对于他而言,都是完美的。
“好吧,我想我不应该质疑你对他的爱。我只是觉得,没有人会接受一个残破不堪的爱人,这件事情本应该由他自己告诉你——不过就你们这你不说我也不说的架势,表白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来自正主的吐槽最为致命,虽然伯恩不是布莱克,但共享所有记忆的他和布莱克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在我讲述之前,有几件事情要嘱咐一下你。第一,不论你听到了什么,请耐心听我把故事讲完;第二,这件事情是布莱克最不愿意提起的过往,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一个人,日后他若是醒来,我也希望你不要在他的面前过多提及;第三,希望你听完这个故事以后,还能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对他的爱意矢志不渝。好了,关于我的话讲完了,接下来,你认真听听,这个他打算藏一辈子的故事吧。”
伯恩的话语给了卡修斯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倒不是对伯恩的意见如何,就是直觉告诉他,这个故事或许会让他相当地不舒服。又或许,听完之后,他宁愿永远没有听过这个故事。
“事情过去挺久的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讲呢······”
伯恩沉思着,他不知道如何表述这个听上去就有些人神共愤的故事,下一秒,他就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兀地瞥向了房间的一角,
“罢了,看来有些人不想让我好好讲这个故事,我讨厌不尊重别人的蝼蚁。你出去吧,等什么时候,你们能真正尊重我了,你再来听这个故事吧。现在,我要休息了。”
伯恩有些恼怒,这些家伙怎么就对他防备心这么高!明明已经说过了,自己不可能对布莱克的心上人动手,还偏觉得他是什么不信守诺言的人吗?还是说,这个秘密,他们也想分一杯羹?
愚昧。
伯恩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没有理会卡修斯一脸蒙逼的目光,兀自躺了下去,顺手推开了坐在疗养舱边上的卡修斯,盖上了仓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开始睡觉。
被推开的卡修斯一脸莫名其妙,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伯恩话讲到一半就止住了。看伯恩这个样子,是已经下达了逐客令,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就这样走了出去。
刚出病房的门,就遇上了迎面走来的其他成员和塞尔机器人们。
“你们怎么来了?他方才话说到一半突然不讲了,说什么我们不够尊重他,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卡修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听伯恩的语气,应该是战神联盟的人做了些什么事让伯恩不高兴了。
“抱歉小卡,当初为了保证副队的安全和生命指标监督,病房里设有塞尔机器人们研制的小型摄像头,方才应该是被伯恩感应到了,我们也没想到伯恩会对监控这么敏感······”
雷伊等人有些愧疚地看向卡修斯,其实他们一直都知道布莱克对监控有很强的感应,倒不是说他能很快地感受到监控所传出来的电波,而是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对于布莱克而言,实在是家常便饭,太过熟悉了——他们方才也只是抱着斗胆一试的心态,以为伯恩到底还是和布莱克不一样的,没承想,还是被人发现了。
“布莱克最讨厌被监视的感觉,我以为,你们很清楚这件事。”
卡修斯大致明白了伯恩为什么突然翻脸了——布莱克曾经被黑暗之水控制过很长一段时间,又长时间处于威斯克等人的监视下,对于布莱克而言,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监视,虽然在日常生活中,他能做到控制自己的情绪,在某些情况下配合他人做一些基本检查。
不过伯恩不是布莱克,并不会惯着战神联盟这种无礼的举动,哪怕是名义上为了他的生命安全考虑。
“小卡······”
雷伊等人有些不敢面对卡修斯,更不知道怎么去和伯恩解释为什么在病房里有人的情况下会开启监控,伯恩很聪明,任何冠冕堂皇的话语对他大抵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一时间,众人都不免有些尴尬,沉默地站在原地。
卡修斯有些恼怒,这件事情不论从什么角度出发,都已经触犯到了布莱克(伯恩)的底线,若是布莱克还好,他到底还是会体谅一下;可是这是伯恩,本来伯恩对他们一众人就不算待见,这下可好了,要是伯恩因此彻底不理他们了怎么办?
思及此,卡修斯的心情顿时就很不美丽了,他想折回病房去,可是伯恩已经躺下来休息了,再去打扰他卡修斯也于心不忍;至于面前这些人,他们到底也是出于好心,加上战神联盟本就是一体,谁也不会生出想害布莱克的心思,再去责怪他们也是徒劳,想来想去,卡修斯最终谁都怪不了,只能责怪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这些异常。
他失魂落魄地推开众人,飞速的跑回了自己的病房,手上的针再次被他拽了出来——他也顾不得什么会不会被禁止进入布莱克的病房,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即对不起布莱克,也对不起伯恩。
雷伊等人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是没有进去和伯恩说些什么,或是对方才的行为表达歉意——毕竟他们监视了伯恩和卡修斯的对话是事实,以伯恩的性子,不论他们说出了多恳切的言辞,或是多漂亮的话术,他都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看的。
而唯一能在伯恩面前得脸的卡修斯,方才也被他亲手赶出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各自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