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重逢

又是下雨天，小茉有些呆滞的站在原地，四周是数不清的树，身上的鲜血未干，被落在身上的雨水冲刷着，惊魂的回忆尚且在脑海里回荡，冰冷的刀刃刺入脖颈的痛感依旧清晰。

她来不及呼救，张口就是喷涌的鲜血，紧接胸口一痛，她来不及看清什么，被痛感席卷的大脑让她不能思考，只觉得什么东西被摘了出去，浑身痉挛着陷入了一片漆黑。

一睁眼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恐惧让她浑身发冷，迈不出一步，尽管她知道站在这里无济于事，但她也知道，只要跨出一步，她就会腿软的倒下。

“谁。”冷清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抚平了她一切不安，她猛然转头，却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方皱了皱眉，隔着雨帘打量她，确认没有什么危害后便转身要走，但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他一停下转头，就看见小茉在自己身后，也跟着停下。

似乎是觉得麻烦，他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小茉，可小茉像是看不懂，就跟着他，他走一步，她跟一步，最终他先叹了口气：“别跟着我。”

小茉闻言低下头，他以为对方会乖乖听话，便转头继续走，身后的脚步声又跟了上来。

最终，他还是拔了刀，刀尖对着小茉。

小茉愣了一下，抬眼再看他时，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确实可疑，便止住了脚步，直到他收刀走出很远，小茉都没有跟上去。

她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其实不是非要跟着他走，她只是需要一点点勇气，来面对一些未知的事情，他不愿意自己跟着，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很陌生。

吴邪说过，她和他一样，都是失忆了，有可能他现在也是失忆了呢？去找吴邪他们就好了，可是…她也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出去。

不过不等她思考太多，眼前突然闯入一个漆黑的身影，咧着个大嘴朝自己笑，小茉愣在原地，开始思考这是人还是鬼。

“挺狼狈一姑娘啊。”那人倒是先开口了，虽然是不着调的语气，但也隐隐透露着危险。“你在打我们哑巴张什么主意呢？”

可能是对于危机的直觉，小茉瞬间后退几步，摆出戒备的姿态，下意识就要从身后摸刀，但却摸了个空，就愣了一瞬间的功夫，那人突然一拳袭来，直冲小茉门面，小茉下意识闭紧双眼，但预料中的痛感却迟迟不来，她试探性的睁眼，就见全套在自己脸前停下，还没说什么，对方便屈指弹了个脑瓜崩。

小茉吃痛，刚想反击便被对方拽住了后领，小茉只觉得四肢悬空，随即就被拽着快速移动，枝桠划在身上的感觉不好受，她不急希望于这人会温柔一点，挣扎了半天也不见这人松手，索性护住自己的头，不再挣扎。

察觉这人速度停了下来，小茉抓准时机反手拽住那人胳膊，刚要借力踹那人一脚，不曾想那人一下子松了手，她就那样摔在了地上。

她被这一下摔的骂不出话，缓了一会刚想开口，又被那人打断：“哑巴，我把她带过来了。”

小茉一愣，抬眼顺着那人视线看去，是闷油瓶。她立马把身上沾到的树叶扒下乖乖坐好，目光直直的看着闷油瓶。

闷油瓶皱紧了眉头，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荡了一会，又闭目养神去了。

小茉看看闷油瓶，又看看那人，那人朝自己笑笑，蹲下身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茉。”

“我是黑瞎子，你认识哑巴张？”

小茉点点头，过了一会又摇摇头。

“你为什么跟着他？”

“熟悉。”

好了，又是一样的回答，小茉有些心虚的想。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不能如实相告。

“撒谎。”黑瞎子一语敲定，小茉突然绷紧了身子，闷油瓶也起身，走到小茉面前，抬手，两指搭在了她的头维穴。

但小茉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有些茫然的看着闷油瓶，黑瞎子这时候开口：“为什么跟着哑巴？”

她刚想开口，闷油瓶突然用力，她被摁在地上，一阵剧痛从她大脑袭来，难忍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喊出声，黑瞎子的问题在耳边重复，她答不上来，闷油瓶现在绝对不认识她，她听见自己喊了谁的名字，摁着自己头的力度没有减弱。

她集中不了思维，满脑子想逃走的想法，危机的嗡鸣让她逐渐听不清黑瞎子的问题，求生欲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头上的力度骤然减轻，四周破土而出了什么东西，让两人都离自己远了一些。

小茉从疼痛中缓了过来，擦了擦因疼痛溢出的生理泪水，有些茫然的看着布在自己身周的尖刺，又看了看两人，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什么危险人物了。

“我…”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口腔里溢出的鲜血堵住，呛进气管里让她止不住的咳嗽，她突然无力的意识到，想象是不可控的，在极度危机的时候，她居然想攻击闷油瓶。

自己出现的可疑，他们抱有敌意是正常的，可是…

被人刺穿喉咙剖开胸腔的恐惧与方才临近崩溃的情绪一同化作泪珠涌出，落入嘴中分不清是泪的咸辛还是血的腥味，她也顾不得狼狈，将自己蜷缩起来默默的哭。

两人被这阵仗搞的有些懵，虽然没在小茉身上感觉到杀气或是威胁，但她也着实可疑，最终还是黑瞎子先叹了口气，朝她丢了一个小石子：“喂？真哭了？”

小茉不理，其实她也不想哭，但是控制不住，她以为无论任何自己是不会伤害闷油瓶的，但是刚刚那种行为，她突然明白，若是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她会在无意中伤到他，虽说闷油瓶不至于能被她伤到。

说来奇怪，其实她从见到闷油瓶的第一眼，灵魂深处的东西就要她知道，自己此生注定托举一人，不让他磕碰。

无论能不能伤到他，她都不能有这种想法。

真到那时她甚至道歉都不能说出口，因为那是她的宿命，不能求他谅解也不能干预他的一切。

“哎—哑巴——别走啊。”黑瞎子的声音传来，小茉突然胡乱擦干眼泪和嘴角血迹，直起身子想要跟上，却看见闷油瓶就坐在原地，似乎有些不悦，一转眼，黑瞎子正朝自己贱兮兮的笑。

“…你怎么骗人。”一出口，小茉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而喉咙也火辣辣的疼。

“没骗人，他刚要走，被我喊住了。”黑瞎子解释道，朝小茉招了招手问：“你好像很在意他？为什么？”

“…”她当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目光偏向了别处，就在她以为他们之间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余光里看见闷油瓶走了过来，她下意识捂住刚刚自己被摁住的地方求饶：“我不会骗你也不会伤害你更不会添乱，可以带我出去吗我保证出去之后不会跟着你 真的，不要摁我，我真的不会骗你出去之后我一定会给你解释但是现在…”她捂住头半晌都没察觉到什么动作，反而黑瞎子的笑声越来越大，她慢慢睁眼，发现闷油瓶停在自己的眼前，也没有要来抓自己的迹象，见自己抬头，闷油瓶开口：“你叫我张起灵，你认识我？”

闷油瓶…哦不，现在应该叫张起灵，张起灵紧紧盯着她，小茉也好不避讳，直直的迎上对方的目光，认真回应道：“认识，不骗你。”

他没再说话，起身离开。

所以她就自然的跟上了他们，一路上他们走的很快，但也始终保持着小茉能远远的看见他们，不会跟丢，路上也会留下一些食品，而到了他们休息的时候她也不会想着加紧赶路，他们停，她就停，已经能同意她跟着他们，那么她就不会再多去索要什么。

只是越跟着他们前进，那种久违的，不舒服的感觉，便越来越浓烈。她正想着要如何提醒他们，便看到黑瞎子远远的朝她招手，她便加快脚步一路跑了过去。

“你在这里等着，三天后我们没出来，你就点这个烟，尽量让它不要熄灭，撑到有人过来，然后把这个东西给来的人，那个人就知道要干什么了。”不等她气喘匀，黑瞎子便快速吩咐着，小茉接过东西点了点头，又犹豫着开口：“但这下面很危险。”

张起灵看了小茉一眼，又转过身去用自己的手指摸索着一颗树。

黑瞎子问她怎么知道，小茉答是直觉，然后指了指张起灵摸索着的那棵树说：“有…”不过她还没说完，地面突然剧烈颤抖着，还不等他们反应，失重感猛的袭来，几人就那样直直的掉下去，好在并不深，但难办的是刚摔在地上，又因为坡度太大滚了出去，而她来不及调整姿势，又是一阵失重感，随后就是腰身被揽住，还不等她在眩晕中反应过来，余光瞥见一个黑影迅速闪过，她下意识要去用另一只手抓，那人也迅速调整了姿势抓住了小茉的手，不过没什么缓冲，她险些拽不住，好在对方是抓紧了她的手，往下看变看到了黑瞎子的头顶，再往上看，是张起灵。

那把黑刀被钉入墙面，他整个人似乎是站在墙壁上面的感觉，一只手臂揽住了她。

“这地方挺深啊。”黑瞎子打量着地面和他们三人的距离，开口道。

小茉也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根本看不到地面，而且石壁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而这种姿势肯定维持不了多久。

“能再坚持一下吗？我有办法。”小茉问道，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几个人肯定都不会好受，可是张起灵还是嗯了一声，黑瞎子隔着墨镜，浅浅打量了她一下，随后点头。

小茉开始集中精神，先前使用这个能力的时候，对她来说很困难，因为想象是不可控的，她想创造出一个东西，就要想它的质感，体积，样貌，材质，在这个过程中不能被打断一点，之前那把黑金古刀，并不算完美，也比不上张起灵先前用的那一把，毕竟那个东西她是没有见过的，只听了吴邪的描述，但楼梯，她见过，也感受过，在巴乃村庄里的木质楼梯，用竹板搭成，走起来会有吱呀吱呀的声音，但是很稳固，胖子在上面躺着都没问题。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她能感到自己越来越乏力，思维也越来越涣散，鼻腔缓缓流出温热的鲜血，口腔也一阵腥甜。

张起灵看见自己脚下凭空浮现的绿色光纤缓缓构造出了类似楼梯的结构，往下看，沿着石壁每隔一段距离都出现了这种楼梯，他喊了一声黑瞎子，黑瞎子瞬间理解，晃了下自己的身体，借力凌空一转，抓住了另一边的楼梯边缘，试探了几下又攀上去，甚至还被蹦跶了两下，才对着张起灵点了点头。张起灵这才收刀，稳稳落在楼梯上，愣了一下像是察觉到小茉的气息有些微弱，便将人靠墙放下。

小茉有气无力的捂着鼻子靠在墙上，鼻血止不住的流，眼角都隐隐渗出血迹，她想看清张起灵的脸，但视线一直聚焦不了，她有些急，黑瞎子也在一边张口闭口说些什么，但她耳鸣太严重，根本听不清

“…我休息一下…你们…你们先走…”她有些气馁，只能摆摆手让两人先走，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带来隐隐的痛感，想必是能力用的太过频繁，她只想闭眼休息一下。

“别闭眼。”张起灵的声音突然传来，她努力睁了下眼，但是更多的沉重感又袭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趴在了谁的背上，这人走的很平稳，好像有一股清冽的气息从远山传来，带着一些雪山的肃穆，安抚着她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