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沫归来

1947年4月 苏州

海沫走了一年，顾易中一边重新经营起营造社，一边答应母校东吴大学的相约，成为东吴大学建筑学院客座教授。他尽可能让自己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忽略顾园的清冷。以前海沫在的时候总是把家里面打理得井井有条，前厅后院到处是她的身影，自己就算回来再晚她也会等着，顾园那柔和的灯光给了他家的温暖。她走的一年，一到晚上黑漆漆的顾园只有他书房一盏灯更显得寂寥。王妈不敢动卧室和书房东西，他的东西越来越零零乱乱，军生也开始上学了，有时候他下班回来走到门口习惯性地会喊道“我回来了”，可是空荡荡地顾园只剩回音，顾园门口石狮子旁守候自己下班的伊人已成昨日黄花。

陆峥说他“虚伪”，王妈和军生也怪他没有把海沫留下来，可是他有什么立场请她留下，又有什么权力阻挡她做回真正的自己。顾易中想着这些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书场门口，他在拱门处聆听了片刻，又沿着苏州河畔溜达了一圈，在桥头驻足片刻后才返回家中。

王妈神色仓皇地跑过来说“先生，今天早上我拿报纸时发现报箱里有一封信。”

顾易中不动声色接过来道“没事的，王妈，应该是上次订阅报纸，杂志社开过来的收据”。

“喔”王妈松了口气。

“军生还没放学？”顾易中看了看四周。

“估计快了，我先去做饭”王妈转身回厨房。

顾易中回到书房将信取出，信里果真是一张杂志社开具的收据，可是顾易中仔细对照内容，发现是林国平主任相约。他收拾好东西，随手拿了公文包前往赴约。

“先生，你还要出去”王妈看到顾易中外出的身影，探头问道。

“我回营造社一趟，军生回来你们先吃饭就行，不用等我”顾易中叮嘱了一句。

按照约定，顾易中来到林国平指定的一家裁缝店，对完暗号后，前台引他去往后院。从后院后门出来穿过小巷进入另一处宅院，引路的伙计让顾易中自己进去。

顾易中点了点头推门而入，屋里圆桌旁正在畅谈的两人听到开门声侧过头来。

顾易中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手中帽子掉到地上，他全然无觉，只是愣愣地拿下眼镜哈了口气，擦了擦镜面又带上仔细辨识了一下。对，没错，坐在圆桌旁林主任身旁的人正是林书娟，那个和自己生活了5年的林书娟。此刻她正巧笑嫣然地看着他。

林国平站起来拍了拍顾易中的肩膀走了出去。

此刻恍如隔世，顾易中就这样呆呆地站着。

林书娟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咬了咬嘴道“先生，吟姑苏名句我喜欢北宋杨万里的莫怨孤舟无定处，此身自是一孤舟”。

顾易中瞬间红了眼睛，他握紧拳头戳了戳嘴角，颤抖地答道“我更喜欢杜工部的孤舟一系故园心”。

“你好，孤舟同志”林书娟抿了抿嘴，莞尔一笑。

顾易中颤抖地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了笑容，眼睛里却有一颗晶莹的泪滴滴落下来。

两人含泪对视，一时竟相对无语。林书娟看着顾易中清瘦的身影，想来这一年照料军生颇费心神。

顾易中望着林书娟，发现她又清瘦了，本来就纤细的腰身现在更是盈盈一握，不过精气神看着倒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