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涌，星子高挂于空中，程少商携着凌不疑驾马离去后，追兵却依旧紧追不舍。
二人被逼迫至悬崖面前，眼见着已经山穷水尽，没有了后退之路，为首将领就是曾经被凌不疑得罪过的左将军，此时此刻正是小人得志的神色。
左将军凌不疑，你已经到了死路了！若是再不束手就擒，本将军便要你当场被射杀。程娘子，你程家违抗皇命的事情，之后再到朝上与陛下分说。
左将军身后的禁军们虽说都是驻守皇城的，但凌不疑这样统领大军，屡战屡胜的将军，可谓是人人赞誉的。
所以说，禁军们大多心底是不愿意与凌不疑为敌的，他们尽管于心不忍，但是军命不可违，只能搭起弓对准了悬崖前的这一对亡命鸳鸯。
凌不疑（弱声）嫋嫋……
凌不疑早先就中了箭，即使是铁打的身子，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已经鲜血淋漓，他唇角苍白，说话的气力也渐渐弱了下来。
他的身子几乎是靠在程少商的身上的，程少商又怎能感觉不出他的虚弱无力。
程少商（隐隐约约带着哭腔）凌不疑！你今日若是敢弃我，我今生今世永不宽宥于你！
凌不疑方才一开口，程少商便明了他的心思，然而凌不疑向来是独行自我惯了。
他要弃她！
毕竟他身居高位多年，一直是排兵布阵，发号施令的大将军。
程少商这一番话，改变不了他的心思。
凌不疑（苦涩）抱歉。
他哪里是想弃程少商呢？
若不是这该死的凌贼一步步堵住了他的路，让他再无了辩驳的机会，为霍家枉死的亲人们和冤死的将士们讨一份本就该属于他们的公道。
他才不会想用这必死之路，就为杀一凌贼。
杀害朝中大臣，既是开国元勋，又是名义上的亲生父亲，他这一次真的必死无疑了……
原本他也该随着自己的父母兄长死在那场战役里面，结果一场大雨，偷换的身份让他苟且偷生多载。
他与姑姑披肝沥胆，隐姓埋名这么久，就为得是午夜梦回的那些冤魂们能够洗清他们的怨。
而在他阴暗的复仇生涯里面，凌不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心仪女子的出现。
是嫋嫋撕开了黑暗，给了他光明。
他多么想在娶她之前，完成复仇大计，可是……再无可能了！
凌不疑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一说，可是敌人在前，又有什么机会呢？
他不能够拖累嫋嫋，如果他死了，陛下应该会念在他的份上，宽恕一下程家，还有嫋嫋吧……
下一刻，凌不疑用力推开了程少商，整个人往后倒去，倒向了原本就属于他一个人的黑暗之中。
程少商连忙回头，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他，却只抓到夜间呼啸的寒风。
瞬间，她浑身冰冷刺骨。
程少商（撕心裂肺）凌不疑！
程少商几乎是跳下马来，她的声音如泣血杜鹃，而在她将要扑向悬崖，与凌不疑殉情的那一刻，已经有禁军拉住了她。
她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心中钝痛不已，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拽住了她的心脏。
先是喘不过气，而后她呕出一口血，便晕死过去。
存了杀心的左将军，自然是见宿敌已死，大快于心，恨不得立刻也将程少商一同杀了，好让这一对亡命鸳鸯死在一起。
副将（忍不住道）左将军，既然凌将军畏罪跳崖，程娘子也应该完好无损地带回，要不然陛下那一头不好交代啊。
副将的话也句句在理，左将军只好忍住杀意，让禁军将人带回，他走上前，低头见这悬崖果真深不见底，露出了痛快的笑。
正与禁军们打得不可开交的程家人也得知了凌不疑畏罪跳崖的事情，双方停下手来。
程父（急切）那嫋嫋呢？嫋嫋？！
程母也担忧地看着前来告知的副将。
副将程娘子昏了过去，陛下痛心凌将军的事情，便让程娘子回家歇息，太医也已经来了。
文帝偏心凌不疑的举措，不是一日两日了，程家也并不意外，但是嫋嫋显然更让他们担忧些。
至于怎么处置程家，文帝顾之不及，他不管朝中流言蜚语，也要加派人手去寻凌不疑。
反正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程少商昏睡了数日，凌不疑也迟迟没有踪迹。
再次醒来之时，程少商神色恍惚，直到太医诊完脉，瞧了左右，她还没有恢复过眼中的神采。
如今的她，就像是失去了三魂七魄，如同一副空有的骨架子。
程父（痛心）嫋嫋，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啊？
程母（红着眼）嫋嫋。
程少商捂着胸口，面目表情木然到眼泪水默默地往下流，她张开嘴，想要发出声音，嗓子却涩得发紧，连带着她的泪水也越发汹涌。
她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着凌不疑弃她跳崖的场面，那时候心碎的滋味，现在还是痛彻心底。
程父半晌没有见程少商发话，急得额间生汗，若不是太医从宫中而来，还是文帝所派，他怕是早就对人大骂了。
什么庸医，看嫋嫋这样也不是好转的模样。
程父嫋嫋，你说话啊，阿父在呢，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程少商从未想过自己独活，早就生了与凌不疑一同走向死路的决心。
自她不顾一切，驾着马，在万军之中救下凌不疑的时刻，便表明了她的心意。
然而凌不疑……终究还是弃了她。
她闭了闭眼，稍微平缓了情绪。
程少商阿父，阿母，陛下没有降罪我们嘛？
程父陛下派人去寻那庶子去了，哪里还有空来处置我们程家？！毕竟我们还是去救那庶子的！
程父说起凌不疑就一心窝子的闷气，他久经沙场风霜，自是佩服凌不疑这般的少年英才，可是碰上了凌不疑，他的嫋嫋没有一刻是顺心的。
凌不疑有九五至尊的陛下和皇后他们疼爱，而他的嫋嫋也就自己家疼。
哪家孩子哪家疼的道理，何人不知啊。
而程母即便心底里也有对凌不疑的不虞，但是太医毕竟还在场。
程母（厉声）慎言！
程母让人送走了太医，还塞了些银钱。
程母太医就在这儿，你说什么不好，偏偏要提起那凌不疑！
程父（讪讪）我这不是心疼嫋嫋嘛！再说了，陛下也知道我们嫋嫋是如何护着他，结果现在就弃了我们嫋嫋。
程母禁军在前，你难不成还让凌不疑一个人带着嫋嫋拼杀出去，还是说看他们殉情才好？
程父被程母堵得哑言。
程母好了，让嫋嫋好好地歇息歇息吧。
聚在程少商床前的众人散去，只剩下了她。
她躺下后，便把褥子牢牢地裹住自己，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抱歉……
凌不疑，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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