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内,烛火通明。
一群人黑压压的跪在地上,不敢吱声。淮阳王和柳眠棠也赫然在列,老老实实地低着头挨骂、
太皇太后冷着脸,强忍着怒气。
“你们还真是胆大妄为,竟由着这小子演这出苦肉计来!连哀家都被你们诓骗了!”
崔行舟和柳眠棠不敢多言,早已做好了被骂的准备。所幸,陛下的身子并不大碍,太医说,只是余毒未清,加上一时悲喜交加,这才晕倒。
绥王和娴妃沉寂许久,他们一直没敢放下戒备,反而更加紧密的盯住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得知他们准备在除夕夜动手后,便干脆合谋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虽然除了一些意外的插曲,但终究是尘埃落定,将绥王一党彻底扳倒,再无翻身之地。
雪霁坐在床边,看着昏睡不醒的刘子瑜,眼神复杂。
她心细敏感,早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大致。
绥王将毒药交给孙芸娘,让她下在皇帝酒中。她却心有不甘,在雪霁的酒中也下了同样的毒药。
晚宴之前,刘子瑜逗哄着她,吃了一块枣花酥。她从小擅长识香制香,嗅觉异于常人,当下便察觉那枣花酥的味道与平时有些不同。
只不过有刘子瑜在一旁说话闲谈,她便并没有放在心上。
想必便是在那时,自己已经提前吃下了解药。
只是她不明白,既然已有解药,性命无虞,为何陛下还要将她的酒也喝了?
她看向虚弱地躺在床榻上的男人,眉眼低垂了下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太皇太后训斥了几句,感到心下一片疲累,悲从中来——这短短一日之间,她失去了最讨喜的小儿子,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曾孙也昏迷不醒。
这般兄弟阋墙、父子相杀的事情,于皇家而言并非稀奇之事。可是,当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的子孙后辈身上,她还是无法控制住内心的悲凉和痛苦,心神俱疲。
她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李公公立即小心翼翼地上前扶住她,慢慢地向殿外走去。
一片寂静无声。
雪霁轻轻擦拭了下眼泪,努力恢复沉稳镇静,转过头去看向地上的人群,轻声开口:“都起来吧。”
“陛下这里有我和太医们守着,淮阳王和王妃今日辛苦了,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符公公,你带着人去妥善安抚好在场的各位王爷和王妃,今日之事,他们都受惊了。陛下晕倒的事,对外只说陛下已经清醒,并无大碍。“
她有条不紊地吩咐着,看上去很是冷静。
柳眠棠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崔行舟默默告退离开。
承明殿中,瞬时安静了了下来,只听得香炉中炭火噼啪爆响的声音。
不知过了过久,刘子瑜意识渐清,悠悠转醒——天空已露出鱼肚白。
他抽动了一下手指,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一双小手紧紧握住——
雪霁还是昨夜的装束,正伏在他手边睡着,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脸颊上似乎还有着昨日的泪痕。
他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昨天,他虽然假装中毒晕倒,但也确实有片刻彻底陷入了黑暗,身体失去知觉。
周围嘈杂喧闹的人声忽远忽近,他无法分辨,感到很累很累,只想沉沉睡去。
但身旁逐渐传来的一声声呼唤,却让他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她从惊惶到恐惧,再到绝望,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直到声音嘶哑,抱着他不住颤抖着。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自以为筹谋全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着急与绥王做最后的奋力一搏,却忘记了,他早已不是孤家寡人……
他感觉到眼眶有些发热,抚着她脸颊的手也微微颤抖着。
睫毛翕动了几下,雪霁慢慢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她的发髻有些许凌乱,守了陛下整整一夜,天色将亮之时才再也扛不住,昏昏睡去。
见刘子瑜醒了,她坐起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红了眼眶。
她有些惶乱的背过身去,快速擦去眼泪,正了正脸色。
再回头,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端庄模样。
她强挤出一个疲累的笑容,语气轻柔又平静:“陛下醒了,臣妾去唤太医。”
不等刘子瑜反应,她便匆匆起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小七”刘子瑜挣扎着起身,艰难地喊道。
他喉咙干涩,几乎说不出话来。
雪霁的步子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微微哽咽,语气却客套又疏离。
“陛下,好好保重龙体。臣妾先行告退。“
她内心乱成一团,既委屈,又生气,实在不想面对他。
太医说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好好修养便是,未央宫又有这么多宫人守着,她在不在也没什么区别。
看着她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刘子瑜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表情凝重。
他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
连着几日,皇后都待在自己宫中,闭门不出。连符裕申来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玉竹那丫头也是有些脾气,来来回回就一句话:“皇后娘娘在休息,公公请回吧!”
符裕申硬着头皮回去禀报,谁料皇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表情有些许苦涩,然后将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他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陛下和娘娘又冷战了。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符裕申很清楚,因此,他隐隐猜到了原因,但他也只能干着急。
毕竟,他也觉得这事儿还是自家主子的问题更大些——
去皇后宫那么多回,他还是头一回感到如此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