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里就是仙人指路台了。”李先生指着最高的那座楼阁,楼阁之上有一处空台,空台上支着一杆桅杆。重大的节目时,上面就会挂着萧氏皇族的神鸟大风旗,而现在的桅杆上,空空如也。
“等我一会儿。”百里东君一步踏出,带着那瓶混合着陈酿秋露白和七盏星夜酒的酒瓶直掠而上,几个纵身就到了高台之上。他打开了那个酒瓶,猛吸了一口,桃花之香溢满高台,随风飘散。只是再看那酒,不再是星光璀璨,而是所有的星光都汇聚在了一起,流淌成了一道月光。
百里东君回想起师父曾经说的那句话,看着手中的这瓶酒,喃喃道:“师父说让我酿一壶桃花月落,挂在天启城最高的地方……桃花月落,师父,我来了,也到走的时候了。你的心愿,徒儿并没有忘记。”他将酒塞重新扣上,带着酒瓶一跃而起,伸手一挥,将那酒壶挂在了桅杆之上。
我撩起帘子向那仙人指路台望去,低声呢喃:“姐姐又要伤心了。”待百里东君回来后,马车驰骋远去,没有再回头。
此刻,天启城教坊三十二的主人,的主人就坐在毗邻的暖阁之中,白纱蒙面,轻抚长琴,一曲奏罢之后,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沉默了许久最后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摇了摇头:“古坐啊古尘,你还记得呢。”
皇城之内。
太安殿议政堂内,提着斩罪刀的大理寺卿沈罗汉走了进来。皇帝坐在五大监和国师齐天尘的身后,静默不语。“李先生,带着镇西侯的独孙百里东君,离城而去了。随行之中……还有武安王。”沈罗议跪拜行礼,缓缓道。
齐天坐轻轻甩了下拂尘,叹了口气。
“还有呢?”皇帝陛下追问道。
“山前书院院监陈儒到访稷下学堂,称自己为新任祭酒。”沈罗汉身石冷汗淋漓。
那位曾强烈反对我为亲王的老臣发问:“官员任配,乃是朝廷重事,哪有自封为官的?”
但皇帝陛下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撇了他一眼,神色不变,那老臣乖乖噤声,继续问道:“还有呢?”
沈罗汉仔细想了半天,终归是摇了摇头:“没有了。”
“走了,那便走了吧。”皇帝陛下的声音中有些疲倦。
“那·……那个陈儒呢?”沈罗汉问道。
“大理寺卿,也管官员任配的事情吗?”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沈罗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皇帝却不在意,平静地说道:“下旨,封那人为学堂祭酒。”
“驾!”李先生用力一挥马鞭,驾着马车驶出了天启城门。司空长风在城门口下了马车,改换乘马与众人道别。
继续向前走。
百里东君拿着剩下的半瓶秋露白,有些不舍:“我刚刚酿好了我此生最好的酒,可惜却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
“最好的酒?说得有点早了。”李先生笑道。
我慵懒地半靠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故做神秘地说:“你的人生可才刚刚开始,现在就说这种话不吉利。”
百里东君放下酒瓶,忽然道:“先生,我那人世儒仙的师父为什么要让我酿一瓶这样的酒?然后挂在天启城里最高的地方?我当时没来得及问。”
“因为风情债。”李先生幽幽地说道,“你师父年轻时喜欢过一个女子,后来分散了,他欠了那女子一瓶桃花月落。”
“那我挂在那里,那女子就会看到吗?”百里东君感道。
“会的,因为那女子就是天启城乐坊三十二阁的主人,也是若瑶认的姐姐。你师父当年和那女子说,等到他酿好桃花月落,亲手提着来见她的时候,就是来娶她的时候。但若是他没来,那么就会有人帮他把那瓶桃花月落挂在天启城最高的地方,那就证明他已经死了,不必再等他了。”李先生说着这段曾经武中的佳话,神色平静,“那女子等了很多年他亲手提着桃花月落来,可等了太久了,她石来求的就是不会有酒瓶出现在那长杆上。”百里东君挠了挠头:“那我是伤了我师娘的心了。”
“你这声师娘,应该让她听到,她会很开心的。”李先生说道。
“既然你都叫我姐姐师娘了,那是不是应该对我也改个口啊~”我调侃百里东君。
“嘿~我还没说你呢,你怎么到处乱认姐姐妹妹的,这都差辈分了。”百里东君放下手中的酒说道。
“我们女孩子的事情,少管!”我也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三人交谈间,马车已经行到了易水畔,百里东君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先生,你还没说。我们离开天启城,去哪里呢?”
“世上有一座城,可称风花雪月,人间至美,我们去那里。在西面,此行过去有千里。正好可以一眼观尽天下。”李先生说道。
百里东君扭头看向我:“一眼观尽天下,听着似乎不错。”
我笑了笑,没有戳穿李先生的小心思,也没有打破百里东君对雪月城的幻想。
李先生突然发问:“小子,你老说要名扬天下,为什么那么想要名扬天下?”
百里东君咧嘴一笑:“因为我心仪的女子,说等到有一日我名扬天下,她便会来找我。”
“这就是你想要名扬天下的理由?不愧是儒仙的弟子。”李先生挥了挥马鞭。
百里东君耸了耸肩:“这个理由难道还不足够吗?所以先生啊,此行一定要认真教我些正经武功啊。”
“武功,那容易?你想做剑仙,还是做刀仙?”李先生语气轻松。
“我想做酒仙。”百里东君拍了拍身边的两个大酒坛。
“那就教你双手刀剑术吧。”他望着天上的月亮,喃喃道。
马车慢悠悠地朝前又行了几步,忽然就停了下来。
我感觉身上微微一寒,从马车内伸出两颗脑袋往外面探去。
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手持长棍,站在几里之外,身上冒出森森鬼气。这个人,我们并不陌生。
“是你?”百里东君一惊,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那人点了点头:“是我。”
我未置一词。心想:姬若风这家伙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快许多。
“姬若风。”李先生叹了口气,“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也要执拗。”
姬若风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我想知道一个答案,所以今日定要来这里弄个明白。或许先生可以直接告诉我,这个答案。”
百里东君有些困惑,扭过头:“先生,什么答案?”
李先生丝毫没有要下去的意思:“你想知道答案便自己去寻,我这里没有,你再废话,我就揍你。”
百里东君眉头一皱,往前踏了一步,手按在了腰间长剑不染坐之上:“虽然你曾教过我几日武功,但恩情归恩情,你若是来拦路的,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谁敢来拦学堂李先生的路?”姬若风手也按在了棍子上,“除非学堂李先生,此刻已然没了武功。”
李先生并不惊讶,只是一笑:“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
姬若风笑了一下:“聪明的不是我,是武安王。”
李先生转头看向我,并没有恼怒也没有惊讶,仿佛早就猜到一般:“说说吧,怎么猜出来的?”
“想猜出来其实并不难,我查过李先生的资料,发现三十年前皆是空白。我便怀疑过李长生这个名字的真实性。我曾偷偷号过李先生的脉象,与常人确实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我曾偶然间了解过‘仙人抚顶,结发长生’,所以我在很久之前就知道李先生只能在天启城呆三十年。”
李先生点点头,但并不惊讶:“足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