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萧螂是路人
生活是一篇赋,一篇萧索地向下跌落的《长门赋》。
日子向来如此,攀爬,觅食,繁育后代。我知道我是一只很强壮的蟑螂,有力的四肢、油光发亮的翅膀。水滴形的躯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的小弟们为了奉承我,给我取了一个人类名字--张琅。
我从不吝啬时间于周游世界。在灯红酒绿的街区里行走,或是顺着带着雨后潮气的暗红砖瓦,我乐于享受我短暂的生命。我一直相信,我有一件压在箱底的羽衣,可能它即将随着明日的秋风羽化而去,但它一定是存在过的。
酒吧散落着数不清的酒瓶。我让小弟们自行活动,自己则漫不经心地摆摆动着长长的触须,兀的,一抹巨大的影子在我头上晃荡随即重重盖下,几乎要把我珠圆玉润的身子压扁。我头晕眼花地站起身,正想给这个人点颜色看看,他就又摇摇晃晃地倒下,似乎醉得不清。我只好躲开,忿忿地对我的小说:“我就先让他三分。”小弟不解地问:“那老大你为什么要离他这么远呢?”我心虚地说:“我让他三分,不是三分流水七分尘的三分,而是天下月色只有三分的三分,你不懂。”小弟云里雾里,不再说什么。
酒吧的屏幕上循环播放着《爱乐之城》的主题曲,似乎在暗示这个灿若繁星的夜晚必然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段时代的旋律,一首老歌的情调,一次惊心动魄的回眸,倒映在流光溢彩的红酒杯里。
那一刻,我感到宇宙在流动,在他的眼睛和我的眼睛之间。
我坠入了爱河了。自此以后,我的日子变成了趴在他的手臂上,整日无所事事地想啊想啊想,想到今天的日落,明早的薄雾,以及,我们那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的未来。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我的生命本就不算长久,再怎么思来想去也只是徒增烦恼。我只知道,在当下,在他的身旁,我挥挥翅膀,惬意而自在。我一直坚信,老天让你等,是为了让你遇到对的人。此刻的幸福,上苍眷顾。
或许,爱情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只是年深月久,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
一个温和的冬天的午后,我突然听到他和他家人激烈的争吵声,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深深记住了他们言语的每一个腔调,每一种语气。
第二天,我再次来到他的任所,那是一个临近除夕的日子,空气里弥漫着烟花爆竹的销烟味。哗哗剥剥的声音听着不很真切,像雾里看花。我踏着厚厚的雪,怔怔地进了门。
没有欢声笑语,没有缕缕的炊烟,更,没有人。大红的灯笼高高挂,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慢慢走出了门,门上贴着一幅古画,是王梦白的《岁朝清贡图》,那上面写着,“客况清平意自闲,生来淡泊亦神仙。山居除夕无他物,有了梅花便过年”。好像很美,但我是一只蟑螂,我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