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天启十二年，隆冬，那是沈知若第一次见到凤越。

彼时正值元日，天子在宫中办赏花大宴，名为赏花实则选妃，要求所有五品及五品以上的官员携家眷都要参加。

她与母亲和小妹沈知宁随其他家眷一同进宫，小妹太过活泼四处乱跑，她一回神的功夫就不在了，宫中人多眼杂，沈知若怕出什么事端，连忙到处寻找。

路过一处偏僻的宫殿，她从门缝中看到一个跪在雪地里的人，此时大雪，满地清白，他却衣着单薄，背挺得笔直，雪中的侧影显得那么孤独清冷，仿佛周围的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

沈知若有点好奇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但眼下还是先找到小妹要紧。“阿姐，你在看什么？”沈知宁忽然冒出来，眨着水灵灵的眼眸看她。“没什么，快走吧，一会母亲要骂你了。”沈知若拉着她赶紧走了。

沈母并未指责沈知宁，只是温和地嘱咐她不要乱跑了。

今夜宴殿灯火通明，歌舞升平，锦绣连城。参加宴席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陆陆续续进宫，殿内欢声笑语，贺声不断。

几个与沈母要好的夫人们见到沈母便笑着向她招手，沈母低声嘱咐了沈知若几句便向她们那边走去。沈知若牵起沈知宁的手，不慌不忙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去小姐席那边，镇国大将军家的嫡女江怀笑着冲她招手，她便拉着沈知宁一起坐在了江怀旁边。

她和江怀关系不错，江怀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和她有很多共同话题。在这所有大家闺秀都以温婉贤淑为标德的时候，她算难得的率真了。

二人正闲聊着，忽然聊到了沈知若的大哥，江怀一下搂住她的肩膀：“你大哥今年还未娶妻对吧，咱们俗话说的好，肥水不能流了外人的田嘛，要不考虑一下妹妹我……”好啊你，我拿你当妹妹，你想当我嫂子，我且问你，那是我该叫你妹妹，还是嫂子啊。”沈知宁笑着推了她一把。

同时，皇帝和皇后也在一众太监婢子的簇拥下登堂，帝王的冠冕镶嵌着璀璨的夜明珠宝，光芒闪烁间彰显着他天下无双的地位。冠下垂着十二串珍珠旒，随他步伐轻摇，犹如星辰摇曳在无尽的夜空。

皇后站在他身侧，头戴紫金宅凤珠冠，身着降红色金银丝制成的华服，眉目温柔含笑，无不彰显着国母的姿态。

二人后面跟着一众皇子，沈苏若注意到了最后一位，他的衣着不是那么华丽出众，但容貌形象无疑是最出挑的，而且他似乎就是她今天撞见的那个跪在雪地里的人。沈知若摇摇头，拿起一块点心掰了一半递给小妹。沈知宁嘴里已经被她投喂得满满当当，身无可恋的头仰天靠在座位上：“姐姐，我快撑死了，你自己吃吧。”沈知宁噗嗤一笑，替她揉肚子顺一顺。

宴会当真是无趣，歌女们的表演过后，不知是谁家的小姐提议让贵女们来上才艺，沈知若心里极其厌烦这种东西，她不喜欢被人当做观赏物一样肆无忌惮的看来看去，江怀更是急得跳脚：“我能干什么，上去斗牛吗？”

于是，沈知若以小妹吃多了出去走一走消食为由溜出去了，江怀亦随往。

江怀一出去就闲不住，听说宫里的娘娘在百花池赏花马上就跟着去了，沈知宁吵着也要去，沈知若索性让江怀带着她去，自己在旁边转转。

外面雪花纷飞，沈知若寻了个长廊，靠着长椅坐下，看着远方出神。

她如今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父亲说过她的婚事不可大意，非皇亲不可。可沈知若不想草草打算，而且她是真的厌恶皇权，不想沾染上分毫。

可父亲，偏偏要她坐上那最高位。

正出神，忽然瞥见旁边的亭子里，坐着今天跪在雪地里的那个皇子。他的垂着眸，沈知若隐隐感觉他很悲伤。

情不自禁地，她缓缓走向那边，但半路反应过来，连忙止住。“没事，你可以过来。”他忽然开口，沈知若便抬头，只见那人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睛,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哥正在里面呢，你不去吗？”见气氛沉默，他首先开口。“我为什么要去？”她反问，“女子不都喜欢大哥那种吗，温润如玉，衣冠楚楚。”他来了兴趣，手撑着脸看她。“总之我不喜欢就是了，若真如此，我宁可嫁与匹夫，也不愿沾染宫门皇权半步。”沈知若表情淡淡的道。

“我也不喜欢皇权，偏偏我是皇子，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笑道，眼神真切。

“哎，你会什么？”他突然问道，沈知若不言，只是看着她满脸戒备，他自觉有点尴尬，于是站起来揭下披风，莞尔：“我给你舞剑吧！”想了想又道：“宫里不让带剑啊，用这个！”他跑在不远处，捡了一根树枝朝她挥挥手：“快来！”沈知若嫣然一笑，有点被打动了，往他那边走去。

他见她走过来，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以枝为剑舞动了起来，一招一式间凌厉无比。他专注的时候人仿佛在发光。她坐在栏槛上，一时间迷了眼，看得出了神。

“你要来吗？我教你！”他忽然一个飞身过来，笑着把树枝递给她。沈知若一下子慌了神，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耳根悄悄红了。他笑声很爽朗，抓住她的手，沈知若跟着站起来。“来，我教你。”他的手很有力量，声音温柔，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一阵心慌意乱，险些站不稳。

“学会了吗？”他问。沈知若却只盯着他抓住自己的手的地方，脸微微有些泛红。他反应过来，一下放开她：“对不起，刚才唐突了。”

沈知宁的声音适时响起来：“阿姐！你在哪？”沈知若便躬身行礼：“告退。”走到一半又跑回来仰头问他：“还没问你姓名。”他扑哧一笑绷不住了：“我十七皇子凤越。”“好，改日再见。”她再次欠身，随后便离开了。

凤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