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已停
却依旧是冷风习习
雷无桀习得是雷家堡火灼之术,不畏严寒,一袭轻衫薄甲,躺在棚顶看星星
车夫披着皮袄,从车厢隔板中取出一坛子酒,自饮饮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连雷无桀搭话,都是有一声没一声的
雷无桀车夫大哥,你听没听我说啊?
雷无桀是个好孩子,觉得总是“车夫”、“车夫”的叫着没礼貌,干脆加了个大哥
车夫喝了口酒,哼哈答应着
苏季朗听着呢、
雷无桀美人庄果然名不虚传,你听他们这音乐,声声入耳余音绕梁啊!
苏季朗你个呆子,掉什么书……
不对!
这不是寻常丝竹管弦之声
车夫抬头看向那一望无垠的夜空
星汉迢迢,梵星点缀
硕大的月亮犹如一个白玉盘,高悬空中
美则美矣,却假得厉害
苏季朗雷无桀!
车夫急斥一声,话音未落、便感觉到十几道阴冷的掌气从马车外传来
诡异无比,绵柔而阴
车夫当即运转内力以抗
雷无桀翻了个身,脑袋从车棚边垂下,还天真的问了一声
雷无桀怎么了?
下一刻,整辆马车在两股强横的内力压迫下 分崩离析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雷无桀心头一震,伴随着木屑纷飞,他狼狈地翻滚落地,待身体稳住,才缓缓扇去四周弥漫的尘埃,眉头紧锁、满心疑惑地自语道
雷无桀怎么回事?!
车夫没答,站在一片废墟中巴楞了两下,抽出一根铁棍,丈量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双眸闭合耳廓微动,忽的伸手一探,竟凌空抓出一个人来,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随后,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注视着惊愕不已的雷无桀,手中那根棍子指向苍穹
苏季朗今日是二十二,本应是一轮下弦月,可你看
雷无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天空上一轮圆月,美若玉盘,大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来似的
雷无桀那你的意思是……
车夫叹气,继续解释
苏季朗是阵法,域外魔教天外天的孤虚之阵,以幻觉梦境之相杀人无形,你小心。
雷无桀有一点特别好,听话
当即挥拳擦掌严阵以待
孤虚之阵,本属邪术
阵中虚虚实实,鬼影曈曈
车夫也是十几年前见过,而且当时根本没那个资格以身应阵,所知不过皮毛
不过想来,这阵法要比那一次的差得多
雷无桀施展火灼之术,应对得颇为妥帖。而那车夫手握的铁棍,却非寻常人那般横抡竖劈,而是以直刺滑把之法,将一根棍子得虎虎生风,令人目不暇接。
出棍似潜龙出水,缠绕圆转;入棍如猛虎入洞,劲力适当
他这厢打得激烈,雷无桀却是渐渐力不从心
火灼之术,本就是以自身为薪柴,燃烧心中之火
他年纪尚轻,撑不了多久
没一会,就被鬼手所袭
幸亏车夫还有空闲,一把扯过他的衣袖
苏季朗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从此刻起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耳听为实!
雷无桀逃过一劫,车夫却是因为这一下露了破绽,门户大开
当即也顾不上雷无桀退走几步,随着他的退走,一道人影忽而显现出来,急步追上
然而,就是这一追,断送了他自己的性命
车夫看似狼狈退走,余光瞥见人影显现,却是翻身反撩一棍
这一棍势如破竹,生铁参差不齐的断口刺了个透穿,竟一下子捅穿了那人的脖子
悠扬的笛声顿了顿,随即一道浑厚的男声,带着浓浓的不确定开口
NPC这不是棍法……是枪法?
是枪法没错
而方才的那一记回撩便是枪法中最为出名的“回马枪”
进其锐,退其速
动作一气呵成,令人防不胜防
车夫抽棍回手,就这么会儿功夫,他的整只袖子都布满了血
棍子不似长枪,用以枪法,自然会如此
只是……
车夫此刻也在暗骂,都拿棍子了,怎么出手就习惯性的使枪了呢?!
抡他啊!
又一棍挑落,翻身及地、生铁与地面摩擦火星四溅,点燃了洒落在地的酒,霎时燃起大火,那暗处的人再也按捺不住,声音透过层层幻像。再一次传来。
NPC你到底是谁?!
回答他的是雷无桀掷出的霹雳子
火墙、炸药
轰隆声不绝于耳
虚幻的鬼手在满天火花中化为灰烬
尘烟散去,车夫和雷无桀这才看清,他们的四周,围满了一圈的黑衣人
雷无桀这么大的动静,大师兄他们能听到吧?
雷无桀气喘吁吁,显然快到极限了
车夫没说话、
外面都被围了,里面怕是比这还糟
他如此想着,突然一道人影从他身后飞出
指尖飞旋着一朵小小的莲花苞
莲花以车夫和雷无桀为半径在空中瞬间炸裂了开来,数不清的花瓣瞬间朝着四下袭去,速度奇快
犹如满天飞雨
倾刻破了包围之势
车夫舌尖舔舐过干裂的嘴唇,忍不住喃喃一声
苏季朗佛怒唐莲……
佛怒唐莲,唐门顶尖暗器
来的是谁,已经不用多言
为首的黑衣人皱了皱眉头
NPC唐莲,你竟还能从里面活着走出来!
唐莲扭头,看着狼狈的车夫和雷无桀关切的问
唐莲怎么样?
雷无桀干脆利落的回了个没事,车夫丢了棍子,没出声只摇了摇头
司空千落看样子本小姐来晚了!
人未至,声先到
孤虚之阵破了,男人本就心思大乱,如今又多了一人,还活着的黑衣人如临大敌,都聚在了一起
司空千落也不为难他们,飞身从屋顶落下,目光掠过地上的尸首,忍不住赞叹
司空千落好枪法,只是这武器……
司空千落一脚踩在棍子上,脚步向后一捻,轻提而起
没有枪头、普通马车用的轴棍
就这样也能一枪穿喉
她挑眉看向那胡子拉碴一副落拓邋遢模样的车夫
唐莲不用说了,向来是使暗器的
红衣服那小子用怎么看也不像练枪的
倒是这汉子……司空千落看他的第一眼就有一种直觉
他一定会用枪,或者说是练枪的好苗子
这样的人没让阿爹逮了去,真是可惜
思及此处,司空千落当即开口,发出诚挚的邀约
司空千落要学枪吗?来我雪月城啊。
“喜欢枪?来雪月城,我教你。”
多年前,也是在破了孤虚之阵时
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对着他如此说着
他当初怎么回的来着?
“你等我,我一定去雪月城,闯上十六层拜你为师。”
苏季朗不了
车夫摇头,捡起那个破了的酒葫芦
苏季朗我就是个砍柴的,走完这趟我要回姑苏的
酒葫芦被火烧了,黑乎乎的一层
车夫擦了擦,怎么也擦不干净
盯着看了好半天,直到眼睛酸涩起来,他勾了勾唇,扬手丢了出去
葫芦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司空千落是“枪仙”之女,某种程度上,她的话就代表着“枪仙”司空长风的态度
拒绝枪仙,这还是第一人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唐莲若有所思的瞄了一眼地上那被一“枪”穿喉的尸体,似乎了然了什么,轻咳几声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唐莲别松懈,还没完呢。
月姬是啊,还没结束呢。
月姬和冥候迎着凄冷的月色走近,脸上带着势在必得
月姬说实话,得罪雪月城非我们所愿……
苏季朗耍什么花腔,你们不还是来了!
车夫心绪乱了,说话冲得很
月姬一笑,倒没在意
月姬那棺材中的事物与我们关系甚大,实在是无法放弃。
为此、
不惜与雪月城为敌
得罪无双城,同天外天相争
唐莲就为了佛骨舍利,值得吗?
唐莲的话出口,引得月姬一阵浅笑,她摇了摇头,深邃的目光望向那尊黄金棺
月姬看来,你并不知道这棺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月姬的话全盘否定了之前唐莲的猜测
甚至,他不由自主的看了眼车夫
他自姑苏而来,是为送忘忧大师最后一程
除非他说谎,不然、这棺材里必定有佛骨舍利
唐莲更倾向于车夫的话
送佛骨是其一,但这里面还有更为重要的东西
一件必须要送到九龙门的东西!
唐莲看起来,你们知道。
唐莲负手而立,其背着的右手中指尖刃已从袖子里滑了出来
月姬对于有些人来说,里面装的是数不尽的财富;对于有些人来说,里面装的是绝世武功;对于我们来说,里面装的只是一个答案。
唐莲答案?
唐莲不懂,一旁的车夫闻言却是皱了皱眉
他想起来了、
月姬和冥候曾来过寒水寺!
苏季朗十三年前,望衣楼惨案……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话还没说出口,冥候猛地持刀一把劈了过来
刀罡凛冽,几近撕裂了车夫的衣襟,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划出
与冥候那把金巨刀相比,这银光实在是太过渺小
可这就是这渺小的指尖刃,力以万钧的抵住了砍过来的巨刃
萧瑟十三年前,望衣楼惨案,望衣楼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只有楼主谢柳衣的长子被打晕后留了一命,醒来之后就失去了那一夜的所有记忆,后拜入天泉老人门下,做了杀手,江湖人称───冥候
萧瑟不知从哪跑了出来侃侃而谈,余光却注意到唐莲身后那车夫和雷无桀正做着什么
雷无桀看着车夫掉下来半截的胡子目瞪口呆,他就是再傻,也看得出,那假胡子下面是一张颇为光滑的脸,左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
车夫瞪了雷无桀一眼,以极快的速度将胡子贴了回去,身后炙热的目光让他不由得转身看去,却见萧瑟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萧瑟靠着朱漆柱子,站得不远、能清楚的看到车夫鼻梁上被刀罡划出的口子
不长,也就一寸的样子,却没有见血
是易容膏吗?
萧瑟不确定,最好是能上手摸摸
不过他觉得,车夫不会同意
冥候你知道的还挺多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冥候听了萧瑟的话终于站了出来
可显然,萧瑟并没有就此停下的打算
他从车夫身上收回目光,接着道
萧瑟可惜了,望衣楼惨案本就是一桩无头公案,即便当时有线索,可如今十三年过去,也是无迹可寻。你真的就这么确信这棺材当中有你想要的答案?
听萧瑟这么一说,车夫顿时豁然开朗
忘忧精通佛门六通,且佛法高妙,以至于寒山寺虽只是一座小庙,但香客却是络绎不绝
来寒山寺参拜的香客只需注视忘忧大师一眼,无需言语,便往往捶胸顿足、 痛哭流涕,最后大都哭晕过去,醒过来便大彻大悟,忘却凡尘琐事。
而冥候也是为此而来……
苏季朗真是可惜了,这棺材里没有你想要的答案。
不知为何,车夫忽的态度强硬起来
可所求已近在咫尺,不看一眼冥候誓不罢休
当即抡起金巨刀迎了上来
这一下像是某种信号
唐莲和雷无桀纵身力战冥侯月姬,一旁虎视眈眈的天外天杀手也打算混手摸鱼,被司空千落持枪缠住
几方人马混战在一起,场面顿时乱得很
车夫踢了踢地上的铁棍,最终退到了一边
他们三个……能行吧?
月姬缠住了唐莲,雷无桀力战冥候,终究被他找到了机会,一步越上车板,大喝一声、竟将棺材抗了起来
情势瞬息万变
车夫眨巴眨巴眼睛,舌尖顶了顶右腮,满脸无语至极的表情
随即脚步一动,步伐急变、一个侧身,只留下一道虚影,便已经闪到了一丈之外冥候的身边,运掌起势
几乎同时,唐莲也注意到棺材这边的变故
一脚踢在月姬长剑之上,借着翻身之机甩出数道龙须针,直奔冥候
冥候被前后夹击,也顾不得什么了,翻身一跃、将肩头的棺材重重掷了出去
他这一跃不打紧
车夫的一掌落了个空,唐莲的龙须针却是不停
闪着细碎银光的银针,带着破风的飒飒之响,径直刺向原本站在冥候身后的车夫
只听几声沉闷的声响,车夫的身体被锋利的银针贯穿,强劲的势头让他猛地一个趔趄,重重摔下了车板,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青石板。
随着棺材的飞出,众人不由得都停下了动作
唐莲刚站稳,眼见如此心下大骇,正要快步而去,不成想车夫只缓了缓就爬了起来,目光炯炯盯着飞出去的黄金棺
苏季朗别!
他大喊一声,飞扑过去挡在棺材下落的方向,想要缓冲其落地的重击
可黄金棺何其之重,空手白刃去接,岂是寻常人能受得了的,何况刚刚被暗器穿体
黄金棺重重撞在车夫胸口,止住了势头,车夫被猛地一撞气海翻涌,喉头甜腥止不住的涌上来,托在棺材底的手也不受控制的滑落,最后一口血全喷在棺材上。
棺材脱手,落在地上,盖板也随之滑落
车夫望了眼,呢喃一声
苏季朗还好,没摔坏……
话音刚落,他再也站不住,身形晃了晃一头扎进棺材里
这一变故始料未及,唐莲更是急得连轻功都忘了,瞪大了眼睛飞奔过去
然而、
行至半途,唐莲猛地止步
缘由无他、
只因那棺材里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一把将车夫捞过,拽进了棺材
雷无桀诈、诈……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