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王楚钦的时候，他的脚踝已经绑上了冰袋，一条腿在箱子上搭着，队医正在帮他按揉伤处。
顾以卿“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队医“说实话不太好。”
队医抬起头，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
队医“受伤之后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剧烈运动，明天估计也消不了肿。”
马龙樊振东闻言也蹲下来查看，顾以卿下意识皱了皱眉。
顾以卿“会留下暗伤吗？”
队医“好好休息的话不会，他明天的比赛……我的建议是用替补。”
这话一出，王楚钦瞬间就急了，跌跌撞撞这么多年才走到这里，剑指巴黎仅此一次，他已经留下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绝不能留下第二个。
王楚钦“顾指！我可以上场的，你都看到了呀，一点都不影响我发挥的！”
果然还是中国的风水养人，来一趟巴黎，王楚钦变得“脆弱”了不知道多少倍。
要搁在以前，他只会拽拽的昂着脑袋，丢下一句“我不管，我就要去！”，可是现在，一身傲骨被折断了一半儿，手足无措的样子看的人心里发闷。
顾以卿不说话，她蹲下来，仔仔细细的查看他的伤势。
脚踝已经红肿了一大圈儿，上手一摸，王楚钦的脸立刻变的皱巴巴的，他咬牙强撑着，没发出声音。
顾以卿“没伤到骨头，先用冰袋敷着吧。”
队医看她一眼，有些讶异。
队医“顾指导，你还会摸骨啊？我看手法挺专业啊。”
顾以卿站起身，微微点了点头。
顾以卿“会点皮毛而已，之前学过急救。”
队医“哦，怪不得，那明天……你怎么看？”
队医瞥一眼眼巴巴看着顾以卿的王楚钦，心里不免也为他感到可惜。
一方面，这是奥运会，是中国时隔四年交给世界的名片，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比赛，容不得丝毫差池。
另一方面，万一明天一个不对导致伤情恶化，留下旧伤，那对一个年轻运动员而言将是致命的打击。
王楚钦“顾指，我真的没问题的……”
顾以卿依旧沉默着，王楚钦急得拽住马龙的胳膊，语气都带了些请求的意味。
王楚钦“龙哥，你说句话啊，我真的可以的！”
队医能想到的马龙自然也能，大头比他小了十二岁，以后还有机会参加奥运，可是万一明天出了什么意外……
该怎么开口呢？在这样殷切恳求的目光下，未免太残忍了些。
马龙“大头，要不你还是……”
顾以卿“可以。”
马龙好不容易做好心里建设艰难开口，还没说完就被顾以卿打断了。
顾以卿“最顺利的情况下，你也要打满六场，确定要去吗？”
王楚钦“要去，我确定。”
王楚钦忙不迭点着头，生怕顾以卿反悔似的。
顾以卿“那就去。”
马龙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顾以卿此刻已经在和队医交谈了。
顾以卿“明天上场之前看情况，恢复好的话用绷带，不好就带着冰袋，另外，左腿贴上肌贴，给他一个可靠的支撑点。”
队医“行，明天早上我早些过来。”
顾以卿“多谢，麻烦了。”
队医和樊振东在前面扶着王楚钦回宿舍，马龙故意走的靠后，和顾以卿成了一排。
顾以卿侧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索性先开口。
顾以卿“想问我为什么让他去？”
马龙立刻点头，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能看出来顾指对大头是真心的好，他以为，她会和自己一样想办法劝一劝他的。
顾以卿“自己选择的路，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后悔，他是成年人了，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和能力。”
顾以卿停下脚步，马龙也跟着停下来。
顾以卿“跳水的眼睛不好，打球的肩膀不好，跑步的膝盖不好，举重的内脏不好，诸如此类，几乎已经是常识问题了。”
马龙“可是他还年轻……”
顾以卿“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顾以卿第二次打断他的话，她看着马龙的眼睛，里面的忧虑做不了假。
顾以卿“你，许昕，年轻时候的教练，每个人的路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他也不会例外。”
马龙的目光飘得有些远，不知道想起了谁的从前。
顾以卿“我知道你心疼他，可是他有了需要抗的责任，巴黎之后，他和小胖就要扛旗了，能不能扛得起还有待商榷，但是他是我定的人选，我需要他快速成长起来。”
顾以卿“你是队长，未来也会是教练，有些事情告诉你也没关系。”
顾以卿“盛久必衰的定律不管在哪个领域都适用，但是我们绝对不允许国球的统治地位旁落，我的任务，就是延续辉煌。”
这些道理马龙都懂，刘国梁之前也有意无意跟他提过，让他把大头和小胖带起来，此刻被明明白白剖开来讲，竟觉有些沉痛。
顾以卿“留给他成长的时间不多了，巴黎之后，你又能等他多久？”
顾以卿“他要完成的使命还有很多，在这条路上，伤痛只是迈出的第一步而已。”
顾以卿说了很多，马龙的心情一直到宿舍都是沉重的，开门的时候还有些浑浑噩噩。
王楚钦“龙哥，你可回来了，走着走着人就不见了，你去哪了？”
马龙“哦，我出去转了转，你早点儿休息，睡着了恢复的快。”
王楚钦直觉马龙不对劲儿，不过他也没多想，反倒是听话的盖好被子。
王楚钦“那行，你不用担心我，我明天就好了，小胖去洗澡了，估计等会儿才能回来。”
马龙“好，我知道了，你睡吧。”
熄了灯，马龙坐在床上，没忍住去看王楚钦。
他受伤的脚搭在被子上，闭着眼睛，似乎睡得很平稳。
当时四肢纤细脑袋大大的小孩儿才到他的腰，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抽条的比他还高了。
真的长大了啊……
马龙第一次有了实感，一直藏在自己身后的弟弟总有一天要越过他站在风口浪尖上，他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对自己撒娇耍赖，但自己却已经不能庇护住他了。
现实一被揭开，他竟然不知道该感慨他的优秀，还是该心疼他的“未来”。
单纯的小孩儿会面对更多的否定质疑谩骂侮辱，所有的压力和包袱都堆在心里，一点点压缩到极致，他会变得不爱笑，会让别人猜不透他的表情，这就是所谓的成长。
梦想掺杂了责任之后，快乐就会越来越远，满意的答卷是交给大家的，压力和失意是留给自己的。
马龙又想起顾以卿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顾以卿“踩着刀尖儿走花路，生活嘛，向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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