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域的天空一片澄澈，漆黑的没有一丝杂色，明亮的星星缀在夜空之上，闪烁间好像有无限的光芒和希望，筚篥的乐声好似一缕缥缈的烟荡开在天地之间。

一曲吹罢，我放下手里的筚篥，戴上面纱，回头道，“走吧。”

那是天宝十二年，唐玄宗早忘记了开元的艰辛，沉溺于美酒美人，怠于朝政，自杨贵妃一朝选在君王侧之后，更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于是安禄山亲自将我送进了女蛮上贡的舞队里，届时我会和她们一起进宫面圣，当然，我的任务绝不只是上贡一舞。

进宫那天是个绝好的艳阳天，我跟着那一队舞女，我们排成一列缓缓走上台阶，我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暗叹一声，长安果然名不虚传。

我们一行人缓缓走近大殿中央，贵妃的脸也在我眼前一点点变得清晰，雪肤乌发，柳眉星目，朱绛点唇，眉目间自是一种神韵，举手间全是万种风情，这饶是我看了都觉得心动。

我们一曲胡旋舞下来，座上的唐玄宗已是满脸笑容，鼓掌道，“好好好，跳的好啊，朕已经许久没见过胡旋舞了，上回，还是玉环跳的。”

贵妃听闻，立马就是温柔一笑，开口声音娇媚，“陛下若是想看，臣妾可以日日跳给陛下看。”

“哈哈哈，”这句话哄得唐玄宗笑得是合不拢嘴，“那朕可就期待着玉环再跳了。”

“陛下竟然觉得她们跳的好，那应该有赏吧，”贵妃突然话锋一转道，“前些日子龟兹送来一批首饰，我正愁没地方摆，正好赏了她们。”

唐玄宗摆摆手，让我们跟着贵妃下去了。

我们一行人走在兴庆宫里，不同于另外几个舞女兴奋地打量着贵妃寝宫的华贵奢侈，我的目光一直落在前面贵妃的身上。

我看着她凤袍那长长的拖尾，心想着要是有朝一日这样的衣服穿在我身上，我一定会受不了。

只是这须臾的走神，我一个没留心就踩上了那长长的拖尾，来不及反应就摔倒在地。

地面的冰冷把我的思绪拉回，面纱的掉落更是让我的心跳如擂鼓，我慌忙捡起面纱戴上，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贵妃的眼神。

我面上强装着冷静，心却好像被一根细线吊起悬在空中。

我的手不自主地伸进袖子里，感受到冰冷的匕首贴在我的脉搏上，才稍微松下一口气来。

我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一旦贵妃有所发现，我就立刻动手。

就算任务完不成了，也绝不能泄露风声。

出乎我意料的是，贵妃只是盯了我一会儿，温柔的一笑，伸手来扶起我道，“走路小心些，大唐不比你们女蛮。”

我袖子里捏着刀的手微松，心里的警戒却没有放松下来，只是点头道，“谢过贵妃。”

我们走进殿内，贵妃叫人搬上来几个红檀木箱子，取出里面的金钗，依次给我们递过来，分发完了之后又摆了摆手示意我们退下。

我刚松下一口气来，转过身去，刚想迈步走，便听见贵妃出声，“等等。”

我一下僵住了身子，有预感她是在叫我，我不自觉地又将手伸进了袖子里，捏住了匕首。

贵妃又摆手示意其他人退下，这偌大的兴庆宫瞬间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人。

贵妃走到我面前，一把拉起我的手道，“你随我过来。”

我想着静观其变，点点头，跟着贵妃走到一扇屏风后坐下。

等我坐下，贵妃便顺势坐在了我身边，目光却停留在那扇屏风上，我抬头看了看那扇屏风，金翠琉璃的底上用珍珠玉石画出一朵红白双色的双生花。

“不必掩饰了，”贵妃没转过头来，盯着那扇屏风，眼里的情绪有些晦暗不明，“方才面纱掉落，我早已看清。”

那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好似倒灌，流淌着紧张和后悔。

我更用力地捏紧了手里的匕首，打算等贵妃说完下一句话就立马动手灭口。

冷汗打湿了我的后背，我甚至已经在脑海里预演好了自己的结局，安慰着自己，以我的命换贵妃的命不亏。

“我听母亲说过，本来我是有一个妹妹的，只是小时贪玩，在上元节时走失了，父亲寻了你十几年也未寻得，不想你竟自己找了上来。”说着贵妃突然回过头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吓得我松开了手里的匕首。

同她四目相对时，我甚至能看见她眼底的泪光。

我愣着没有开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既然已经回来了，便留在姐姐身边吧，你一个人在外吃了不少苦，让姐姐补偿你一下，好吗？”贵妃抓着我的手越紧了，她的手温暖非常，好像能融化我心里的寒冰。

见我迟迟没有回应，贵妃一下有些着急道，“妹妹难不成是还怨恨我们没寻到你？”

我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摇头道，“不是，只是，一下子有了姐姐，有点不太习惯。”

贵妃这才松下一口气来，笑着道，“总会习惯的。”

我看着贵妃的笑靥，心里盘算着，这倒是个好办法，既不会暴露身份，也免了我费尽心思去接近唐玄宗。

想着，我扯了扯嘴角，强装出一副笑脸来。